皮邏閣便看著鐸月娘,深邃的雙眸閃閃發亮,“月娘的意思是,把所有的勢力變成一個勢力?由一個人領導,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心裡隱隱有些激動,許多人都以為他們蒙舍靠著大唐的庇佑才得以存活,然而卻根本沒看到這幾十年來,他們幾代人默默做的一切,就只是為了那一天做準備。人們都十年磨一劍,他們的劍又何止磨了十年。如今被鐸月娘一語中,心裡不由有一種找到知音的感覺,歡喜裡又添了幾分謹慎。
鐸月娘不曾注意這些,只平靜的道:“孩多了,如果沒有家長壓著,打打鬧鬧是免不了的。”鐸月娘不由想起了那個人,不知他可還好,回信的時候,她很想問一問他好不好,阿慈可會照顧他。然而她什麼都不能問。想著心事,身邊傳來了平穩的呼吸,皮邏閣累極,早已睡去。
鐸月娘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晚起過,聽到屋裡的動靜,綠桃和嫣然趕緊進來伺候鐸月娘梳洗,鐸月娘抱怨道:“桃,你怎麼不早點喊醒我。”
綠桃正準備著鐸月娘要穿的衣服,嫣然俏皮的道:“郎君,主還病著,讓主多睡會,養足精神頭,不準我們吵著主。”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鐸月娘心頭暖暖,他竟是如此在意她嗎,防備不自覺又撤了幾分。
皮邏閣回來的第二天,盛邏皮派遣張建成,帶了禮物,攜了彩凰的書信,去越析向波沖賠罪。波沖此次吃了虧,白白折損了幾千兵馬,心裡正躊躇,也不敢在冒然出兵,又怕自己的女兒在蒙舍吃了虧,不由心裡頭有些焦急。忽聞得下人來報,蒙舍派人來了。不由心裡大喜,冷哼一聲,“戰事僥幸贏了一回又如何,我越析兵多地廣糧足,況且那鐸鞘…”想到這裡,心裡又是一陣得意,收了蒙舍送的禮,又看了女兒的來信,知道一切都好,不由放下心來,假意的嚇唬了張建成一番不表,兩詔算是回歸了表面上的和平。
皮邏閣手上有傷,鐸月娘也在病中,大夫兩人一起養病方便照顧。皮邏閣索性直接住了進來,也不去看彩凰,只整日裡與鐸月娘廝混在一起。偶爾念幾首詩給鐸月娘聽,又或者給她們描幾副花樣,日到也過得歡快,兩顆原本陌生的心也悄然多了幾分悸動,等到病癒一切已是水到渠成。
三月裡,正是春光爛漫的時候,各種早春的花朵爭奇鬥豔,開了滿園。嫣然陪著鐸月娘在花園裡遊走,只聽得假山後隱隱有著哭泣的聲音。鐸月娘指了指假山,嫣然會意徑自去了。不久便來回話道:“主,是二郎君在哭,不知是誰又傷到了他脆弱的心肝了。”著俏皮的一笑。
道皮邏嵐,鐸月娘有些糾結,不想搭理他,可他明裡暗裡幫過她不少。在浪穹,第一次和彩凰打架,他幫著鐸月娘姐妹話;第二次和彩凰的租車風波,他還是幫鐸月娘話;第三次剛進府的第一夜,他借酒裝醉給她來送吃的,還把綠桃送到了她的身邊;第四次,除夕夜鐸月娘穿的靴還是他做的;此次,出門前,也是他偷偷提醒鐸月娘有危險。想到這裡,鐸月娘道:“我們過去看看。”
嫣然顯然早已迫不及待,點頭在前頭引路。鐸月娘看著這個丫頭才恍惚記起,她原本還是皮邏嵐身邊的人。
繞過假山,便看到一個穿紅帶綠的嫵媚男在嚶嚶哭泣,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哭得通紅。皮邏嵐沒注意到鐸月娘的到來,仍對著一池春水垂著眼淚,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油然而生。鐸月娘暗嘆了一聲,實在是可惜了他的男兒身,若是身為女兒家,只他這哀哀慼戚的模樣,也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不知二哥因何事在此傷心哭泣?”
皮邏嵐聽到聲音,立即回過頭來,一滴淚珠兒還掛在他卷翹的睫毛上,要落未落,他翹著蘭花指,捏著手絹,抽噎著道:“我是不是很沒用,大哥如今在蒙巂可以幫著他的岳父管理詔內事物,算得上是一把手。三弟比我年幼已經懂得領兵作戰,此次更是折了越析幾千兵馬,逼得波沖吃了敗戰還不敢發飆。只有我什麼都不會,只會惹人嫌。偏我這性,又是最惹人厭的。”
鐸月娘聽他了一堆,才聽懂了他想表達什麼,只好淡淡一笑,“怎會呢,天生我才必有用。”想了一下,他們不是很熟,一時也挑不出什麼好的來哄他,只能胡謅道:“二哥幫我做的靴很好看呢。”
“哼”他輕哼一聲,別扭的道:“是嫣然畫的圖樣,我只是照著做而已。”想了想,他又高興了起來,彷彿剛才的一切傷心只是鐸月娘的錯覺,“我有做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可是姐妹們都不喜歡,我帶你去看看。”
“這個……”鐸月娘為難的看著嫣然,她與這個丈夫的二哥同進同出不是很好吧。便訕訕的道:“二哥,我還有事,改天去看行嗎?”
他美目一橫,輕哼一聲,斜睨著鐸月娘道:“算了,你和她們也是一樣的,我知道她們都喊我二姑娘,我就這脾氣,我也改不了了。父親母親都嫌棄我,所有人都嫌棄我。”著眼淚又如斷線的珍珠般一串串的滾落下來。
鐸月娘覺得一陣無力,只好妥協道:“二哥別哭,我去看,我現在就去看。”他這才破涕為笑。
婀娜的在前面帶路,鐸月娘原本以為會是去暗梅院。結果卻是到了落幽閣,鐸月娘疑惑的看著他,他得意的笑道:“暗梅院是父親和母親幫我準備的結婚後住的地方,我沒有媳婦,所以還住在以前和哥哥弟弟一起住的昌安院。”
昌安,取昌盛平安之意吧。可鐸月娘看到上面寫著落幽閣呀!嫣然悄悄扯了她的袖一下,道:“是叫昌安院,後來二郎君一個人住著,覺得名字太俗氣,自己改了落幽閣。”
鐸月娘忍不住輕聲道:“這名字到是典雅,也虧了他的玲瓏心思。”
進了他的落幽閣,沒有繁花沒有池塘,只有一棵古木參天,幽然寂靜,一張石桌,幾條石凳。被打掃得纖塵不染,院牆一側,紮了個靶心,靶心上斑斑點點的孔洞,看來有人曾經在這裡練習射箭。
鐸月娘還想仔細觀看,二郎不樂意的催促道:“快走快走,一些臭男人的玩意,沒什麼好看的。”
鐸月娘便隨了他的心意,繞過院落,進了一間房間。看房間的佈置,原本應該是書房,現在變成了衣房。進得門來,便是各式各樣的衣服。有胡服、唐服、羅裙、襦裙、各種顏色巧妙的交雜在一起,猶如一副五彩的圖畫。仔細打量這些衣服,有宮廷裝,也有民間裝。共同點就是它們都被修改過,拿鐸月娘的眼光來看,是改得更好看了;還有另一個特點就是隻有女裝。
鐸月娘忍不住贊道:“想不到二哥還有如此手藝!”
皮邏嵐驚喜的看著鐸月娘,“你覺得很漂亮嗎?你是第一個誇我的人。”他嘆息一聲,“哎!當年我就求著父親我想娶你的,可父親不答應,把你許給了三弟,若我這輩碰不到似你一般懂我的人,我便終身不娶了。一個人單著,總比娶了那些不懂我的人回來,給我添堵來的痛快。”他敘敘的自自話,聽得鐸月娘一個頭兩個大,這都哪裡扯到哪裡去了。
只好無奈的打斷他道:“二哥有這些本事,怎麼不開個店呢,賣漂亮的衣服能掙很多錢的。”
皮邏嵐哀怨的看著鐸月娘,“我哪有錢開店,而且就我們這裡能開店嗎?這些衣服有幾個人願意買,只怕都會笑話我瘋了。”
鐸月娘看著他委屈的神態,只覺得實在是賞心悅目,只不知泰國的人妖與他相比誰會更勝一籌。輕笑著道:“大唐多貴女,而且民風開放,二哥做的衣服,她們會喜歡的,為何不到大唐開店。”隨即玩笑似的加了一句,“就開到長安去,以後做得大了,再開分店到洛陽,把東西兩大都市都掛上二哥的名頭,那才有意思。”
鐸月娘也來了興致,繼續道:“二哥只要做到衣服不重樣,也不用多做,專門幫那些貴婦人量身定做,胖的、瘦的、苗條的、纖細的、個高的、矮的、面板白的、黑的、從選料到做工都由你親自設計製作,不怕掙不到錢。”
皮邏嵐來了興致,介面道:“其實我還會梳發髻,做珠釵,調胭脂水粉我都會。”
鐸月娘實在是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嘲笑他,前世裡許多品牌的設計師都是男的,設計出的女裝讓幾億人追捧。從鐸月娘的角度來講,皮邏嵐設計的衣服自然是極好的,只可惜他身在亂世部族,設計服裝這些,只能作為無聊時的調劑,若要真用來謀生,只怕盛邏皮第一個便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