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等了半天,不見下文,不由詢問的看了廝一眼,廝微微點了點頭。張氏心裡疑惑,卻不便詢問,只好不鹹不淡的道:“鐸氏若要回信,便在這裡回了吧,李順字寫的尚可,你他來代筆即可。”
其實信封還沒開啟鐸月娘便猜到了皮羅邆的信裡肯定又是兩個字,只是沒想到張氏對她盯得這麼緊。索性打消了告訴她們,自己讀過書,能寫字的念頭。本想按以往的習慣,瑣碎的告訴皮羅邆一大堆無傷大雅的事。只是,如今換了地方和居所,周圍的環境已不似當年,尋思著若的多了,那寫信的會不會在裡邊做什麼手腳,索性簡單些,一兩個字的事,他們也藏不了什麼貓膩。見張氏盯的緊,更沒了心情,便清了清嗓道:“回安字即可。”
廝早已提筆等在一旁,聽鐸月娘如此,不由微愣,看了張氏一眼。張氏這才勉強擠出一抹笑意,“月娘沒話與皮羅邆嗎?就這麼一個字?會不會簡單了些?你還不曾謝過皮羅邆送你的東西。我看那孩也是不錯的,人長的好,心性也不錯。”一連三句問話,是關心,可鐸月娘覺得更多的還是試探。
鐸月娘本著少少錯的原則,笑了笑,“伯父身體不好,平日裡諸多公事都需要五哥幫忙打理,偶爾的書信往來只不過是問個安好而已,得多了他也沒時間看,報個平安即可。至於五哥送的東西,左右不過是一些平常的吃食而已,送的只是一份心意,謝與不謝無甚要緊。”
張氏仔細打量著鐸月娘的神色,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異常,這才沖著廝微微點了點頭,“如此,便按照鐸氏所寫吧。”李順點頭應了一句,蘸飽了墨汁寫了起來,一個簡單的字,看他還費了半天的力,鐸月娘著實有些不忍。
此時,彩凰早已按捺不住,譏笑道:“哎呀!都邆賧送了好東西來,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三步變做兩步的趕了過來,就怕錯過了開眼界的時刻。哎,不想那瘸好生氣,一籮筐下等人吃的東西就把妹妹打發了,可憐呀!”
鐸月娘收到家書,心情愉悅,本不想與彩凰再起沖突,不想人家又巴巴的湊了上來,本想還擊,看了一眼她微凸的腹,只微微一笑,不予理會。
彩凰本來已經做好是準備與鐸月娘鬥上一鬥,結果鐸月娘不上道,讓她不由有些失望,連這點樂趣都沒有了。莫非她怕了自己,想到這裡,彩凰更是得意,臉色的傲嬌更是不可一世。
張氏眼見鐸月娘竟然收了性,鬧不起來,自己也撿不到便宜了,只能揮了揮手,“如此,鐸氏先回去吧,這蠶豆你也帶回去,好歹是你孃家人的心意。”張氏指了指那一籮筐蠶豆,有些莫名其妙,只有下等人才會食用的東西,需要如此大費周章的送過來。可她們大婚之時,鐸月娘迎親隊伍裡沒有送親的人呀。張氏原以為時羅鐸不把這個庶女放在眼裡,不想才一個月不到,邆賧卻送了東西來,雖然只是一籮筐蠶豆,但看著東西還很新鮮,鮮綠的色澤沒一點敗壞,連表皮上那層細密的絨毛都還根根直立,可見剛摘下來不久。因著節令的關系,這東西種的人不多,而且還未到成熟的季節,市面上也極少見,能得這一筐,想必是特意栽種的,那些東西也被人一顆一顆親自的挑選過,一籮筐竟然沒有一顆壞的,也沒有一顆癟的,足以看出送禮人的用心。東西不珍貴,這份真心卻是難能可貴。張氏不由對鐸月娘多了幾分仔細,一時也猜不透皮邏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時羅鐸對鐸月娘又是什麼態度,只能按捺下了找茬的心思。
鐸月娘屈膝行了一禮,心裡雀躍著要,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了,低眉順眼的了一句,“媳婦告退。”話得謙卑,腰卻依然筆直。回到院,綠桃忍不住了一句,“凰主好過分,一直拿五郎君的腳事,咱們好好的哪裡又惹到她了。”
鐸月娘淡淡一笑,哪裡不明白綠桃的心思,“桃可是氣我不還擊回去?”
綠桃被鐸月娘中心事,索性也不兜圈,悶悶的了一句,“姑娘與五郎君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比別人親厚,奴婢以為……”話道一半便住了口。
鐸月娘卻是明白她的意思,冷冷一笑,“且不自一起長大的情分,五哥的腳也是因我而傷,我的五哥,容不得別人詆毀。放心吧,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從來都是睚眥必報的性,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且讓她得意幾天。”道這裡,鐸月娘卻想到了另一件事,“桃,等會你拿個荷包,裝上一錠銀,悄悄的給三郎身邊的那個叫阿城的廝送去,只春寒料峭,讓他添雙鞋。”她沒有忘記那天晚上那個廝暗中給她報信,還把炎閣引到了她的院裡幫她解了圍,不以後他會有什麼願望,眼下也是應該感謝的。
綠桃咦了一聲,“阿城?奴婢聽他好像叫段赤城,原是集市上買回來的奴隸,人很伶俐,這才得了姑爺看中,平日裡就幫著跑腿,聽還有點拳腳功夫。”
“嗯,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答應了他一事,如今他雖然沒提出要求,到底那天還是多虧了他,謝他一回也是應當。”
綠桃應了一聲,拾掇好東西出了門,此次到不是平時麻利的她,足足去了一個時辰才回來,只等回來的時候,卻不見了外袍,只著了一件單衣,把鐸月娘著實嚇了一跳,“桃,誰欺負你了?”
綠桃凍得直哆嗦,一邊忙著加衣服,一邊抖著唇道:“姑娘別擔心,奴婢回來的時候,看到有幾個粗使婆在欺負一個婦人,正把她往臭水溝裡按,奴婢看不過去,喝退了那幾個婆,給那婦人找了東西吃,見她衣服又髒又破,便把自己的外衣給了她。”
鐸月娘急忙拉過綠桃,把她冰冷的雙手捂在自己的手裡。嫣然見了,趕緊捧了熱茶過來,讓她熱烘烘的灌了幾口,話才利索了,“奴婢看她可憐,想當年我娘也是沒辦法才把奴婢賣了的,幸得夫人仁厚,寬待下人,不然我母親的日未必會比那婦人好,所以一時動了惻隱。”
幾人正著話,聽得門外有動靜傳來,嫣然急忙出門去看,不多時候,領了一群人進來,當頭的婦人穿得較為體面,只是瘦削的臉頰讓人看去有一種牙尖嘴利的感覺。她含著親熱的笑,一路跟著嫣然進了屋,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全撂在了院裡,都整齊的排著隊,靜靜的站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婦人進門便向著鐸月娘行了一禮笑道:“婦人宛氏給主請安,今天府裡的錢媽媽主這裡缺少人手,讓婦人帶幾個進來,讓主挑挑,不知是誰有這福氣,入得了主的眼。”
鐸月娘看了那婦人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這人由我挑,可是賣身契也歸我管,買人的銀錢是公中出,還是我自己掏。”
宛氏遲疑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這才笑著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以前府裡要人,我只管帶進來,都是夫人身邊的人親自挑的,讓帶到主跟前挑人,這還是頭一遭。”
“是嗎?”鐸月娘略一沉思,既然是先例,結果也不好了,如今院裡只她們三個人,是孤單了些,她如今急需一個看門的,當下也懶得費心神,“桃,嫣然,你們挑吧,只挑個看門的婦人便好。”
那宛氏愣了一下,原本看著院新鮮,又見院裡沒幾個人,想著或許會多挑幾個,所以把年輕漂亮的姑娘都排在了前面,幾個婦人被安排在了後邊。
綠桃得了指示,抬步走了出去,在院裡轉了一圈,見到一個婦人畏縮這站在一邊,與眾人稍微隔開了一些距離,仔細看去,卻是自己剛才看到的被人欺負的婦人。
那婦人見到綠桃也是心裡一喜,想話,又怕壞了規矩,只用懇求的目光看著綠桃。鐸月娘看去,只見她懷裡心的揣著一樣物事,那看花口,分明是綠桃的衣服,當下心裡瞭然。
宛氏見了,心思一動,急忙對鐸月娘道:“這阿蘿也是命苦的,兒時候被惡人破了相,如今長大了,都找不到一份正經的活計,只靠他老孃養著,可惜她面相不好,到哪裡都不得人歡喜,都不願意用她,可再難也要活下去不是,可憐呀!”
鐸月娘看著那個婦人,只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氣息,只覺得不是很喜歡,具體的也不出個所以然。看到綠桃對她還有些同情,尋思著左右不過是看門而已,只要能認真辦事,倒也不用太挑剔,剛想點頭應下,卻被嫣然暗中拉了一把,輕聲在她耳邊了一句,“主,她是養蠱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