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玉娘身邊的一個紮了雙髻的丫頭卻急忙搖著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你當時,我們姑娘是嫡出,嬌貴的很,那樣好東西不是先到了我們姑娘手裡,如今我們姑娘高興,便撿了不要的來打發你們姑娘,嫡出姑娘嬌貴,月姑娘也得少主疼愛,玉姑娘不要的東西,你們月姑娘自然也是不要的,還把東西砸了。可那些東西都是我們姑娘最喜歡的,想著月姑娘病了多日,特意命我送來給月姑娘解悶,你們不要,我拿回去便是,何苦要砸了那些東西,裡邊有少主從觀音市帶回來的玩意,也有主從外面給我們姑娘淘回來的稀罕物,我們姑娘可稀罕著呢,平時都不允許我們碰一下,就那樣被你全砸了,如今還不準我們姑娘發火嗎?”道最後卻是丫頭也急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劉慧卻是不卑不亢的道:“奴婢負責照顧月姑娘,心些是應該的,不過是砸了幾個我們姑娘不喜歡的玩意,何況原本就是要送給我們姑娘的,砸了也是我們的事,你們既然已經送出就不該在拿此事話。”
她的話氣得鐸玉娘渾身都是發抖,只可憐她年紀,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只急的滿臉通紅,卻是一個字也不出來。她身邊的丫頭口齒雖然伶俐,但是到底比不過劉慧的無賴,也氣得跺腳。
鐸月娘靜靜的看著劉慧,心裡閃過一絲不悅,這個奴婢仗著是自己的乳孃,把府裡嫡出的主都不放在眼裡,這心著實大了些。看到鐸玉娘在一邊氣得話都不出來,只覺得這個女孩實在是個善良的。她是主,責罰一個奴婢哪裡還需要與她們道理。她卻還在這裡爭辯了半天,鬧到最後還是氣了自己。
再看看劉慧,巧舌如簧,什麼事到她嘴裡顛個兜都成了別人的錯,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還不能讓她長記性。鐸月娘想到這裡,拉了拉鐸玉娘胖乎乎的手,柔聲道:“阿姐,不過就是幾個奴婢而已,何必與她們講道理,她們讓你不開心,直接打殺了便是,何苦費這許多口舌。”
“啊!”鐸玉娘卻是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怎麼月娘的與自己的娘親的不一樣,施氏總是教導她,要與人為善,每個人能活在這世間都不容易,能與人方便,便不要計較太多,什麼事都大不過一個理字。到了月娘這裡,卻是要她不用與人道理,到底誰的才是對的,她糊塗了。
鐸月娘也沒注意到她奇怪的反應,只淡淡的道:“阿姐送我東西,要與不要是我的事,輪不到你這奴婢幫我做主,如今還不敬主。”鐸月娘沉吟了一下,罰錢的事時羅鐸已經做了,看來罰錢讓她長不了記性,“就罰十鞭吧,自己到管家哪裡領罰去。”
劉慧本來以為這個鐸月娘自幼懦弱,話都不敢,向來自己什麼就是什麼,今天肯定會幫著她話的,不想卻是換了個人似的,竟然要罰自己,不由呆愣在當場。
鐸月娘又看向旁邊的苳雨和另一個婢女,“主話,哪有奴婢胡亂插嘴的道理,玉姐姐來了半天也不見你們上茶,如今挑弄是非嘴巴倒是麻利,也是大不敬,各自領五鞭吧!”鐸月娘簡單的幾句話,卻是把伺候她的幾個人都罰了。幾個奴婢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鐸玉娘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劉慧還想什麼,抬頭對上了鐸月娘冰冷的眼神,只好把話又咽了回去,舉起袖擦了下眼淚,躬身退了出去。
玉娘這才責怪的看向鐸月娘,“月娘,娘親常,每個人活著這世上都不容易,要善待他們,你如此責罰,只怕是不妥。”
鐸月娘仔細算了下時間,如果她沒記錯,現在應該是八詔並存的年代,也就是南詔崛起以前。若要把時間算得更仔細一些,她又有些茫然,南詔以致大理國歷史的缺失,讓她無從考證,只能模糊的推測出個大概來。
那時應該是佛學密宗進駐大理,與當地本主文化融合的年代,難怪她的母親施玲兒會那麼善良,篤信佛法,讓這些丫頭都一個倆個爬到了主的頭上。鐸月娘只覺得和孩講道理會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只得耐著性,拿出工作時拿十二萬分的耐心,認真的解釋道:“阿姐,善良也是有度的,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可是如果放縱了這些惡奴,助長了她們的惡習,不準那天他們會在背後捅我們的刀。我們活著,藉著身份的便利,手裡的財富可以救濟萬民,救助百姓,這些是我們能做到的,可她們根本就做不到,若那天她們得了勢,只怕我們一時的善會讓這些人毀了我們的大善。”
鐸玉娘仔細的想了半天,似懂非懂的問道:“月兒,你的意思是,善待別人是善,善待我們的民才是大善嗎?”
鐸月娘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姑娘也不過五歲,看她如此認真的思考,已經算早熟了。可見少夫人平時對她的管教也是極好的,讓她年紀便能仔細傾聽周圍的聲音,還能自己思考。
尚且年幼便是她的弱點,心思一轉,簡單直白的道:“是啊,對一個人好,善;對許多人好,才是大的善行。不過也不能因為善便不做,終歸還是要看那個人,不能一味的對別人好,也是要看人的。你幫一個好人,或許她會去幫別的人;如果你幫的是一個壞人呢,或許他得不到教訓,會繼續作惡,那樣反而會害了更多無辜的人。”
鐸玉娘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很亂,一時也理不清楚。這時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了進來,“月娘的是,只是好人與壞人都不是絕對的,我們又當如何?何況他們本來就是奴隸,生死本來就掌握在我們的手中,他們已經沒有了自由,何不對他們好一些!”
鐸月娘抬眼看去,卻是時羅鐸攜了施玲兒,後面跟著張秀,大步走了進來。屋裡頓時又擠滿了人。劉慧就跟在人群後面,低頭不吭聲。
鐸月娘與玉娘都急忙起身相迎,時羅鐸與施玲兒落座以後,時羅鐸笑看著兩個女兒,“聽今天這裡有點熱鬧,你們誰給啊爹。”
鐸月娘摸不透時羅鐸的脾氣,便低著頭不話,玉娘卻如竹筒倒豆一般,噼裡啪啦的,把剛才的事了一清二楚。
聽鐸玉娘完,時羅鐸與施玲兒都皺起了眉頭,淡淡的瞥了一眼,躲在人群後的劉慧,時羅鐸沉聲問道:“月娘,你年紀,哪裡來的戾氣,怎麼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你姨娘吃齋唸佛多年都白唸了。”
鐸月娘雖然不以為然,也不敢太囂張,心的答道:“阿姐送我東西本是好意,且不論我是否喜歡,都應該把此事稟了我知道才好,她區區一個奴婢,憑什麼就為我做了主,她把姨娘和母親置於何地,只因為奶過我,我便要讓著她,敬著她,不得,打不得。這樣的奴婢,女兒伺候不了。”
鐸月娘短短幾句話,卻把劉慧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個撲通,跪倒在地,連聲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鐸月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把我奶大,可府裡也供你吃穿用度,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當年你不奶我,自然會有別的奶孃。作為一個奴婢,伺候我是你的本分,對你們好是我們的情分。可你仗著奶大了我,幾次三番對玉姐姐不敬,對我不恭,難道就因著那幾口奶,還要我忍氣吞聲不成。你欺負我也罷了,如今還欺負到玉姐姐頭上,你眼裡可還有主,莫非你真當自己是這裡的主了?”
鐸月娘一字一句,得劉慧汗如雨下,她這時才驚覺自己帶大的孩已經變了,不在是那個任她捏扁搓圓的娃娃,只覺得她的話語裡透著與她年齡不一樣的成熟。
時羅鐸微微一笑,溫和的了一句,“月娘的對,人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本分,逾矩了就該罰。”
施玲兒輕輕唸了一聲‘阿彌陀佛’淡淡的道:“我曾在佛前允諾要善待眾生,哎!”卻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似有不忍。
鐸月娘暗暗嘆息,這個施玲兒人到是善良,只可惜這智商著實令人著急,只得急急道:“母親與人為善自然是好的,可若別人拿著母親的善念行惡毒之事,豈不辜負了母親的一番心意。依孩兒看來,與好人為善便好,對待惡人也該與懲治的法。”
施玲兒沉思良久,才輕聲道:“月娘的倒也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