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湯舍。”好像有點不成體統——向陌生小輩自暴身份。“蘋果花嶼有頭有臉的古建物維護專家,這島上一半以上名門望族住的華麗建築能不頹敗,都是我的功勞。另外,我是景上竟小時候的玩伴,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大,可借她母親把她帶走,不讓我們父女相見。”說得一清二白。
“沒想到你這些年過得這麼悲慘!”驚訝的爽朗喊聲,聽得出幸災樂禍。
羅煌偏首,瞟睞冒出頭的景上竟。
景上竟沒下車,只是把半個身體探出窗外,看戲的模樣,昂聲喳呼。“父女不能相見比父子不能相見,更令人難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你要不要下車跟他相認?”羅煌敲敲車:“你小時候的玩伴——”
“是跟班、隨從。”景上竟自傲地表示。“得尊稱我‘大爵士’的家夥。”說著,直接對湯舍喊道:“有頭有臉的古建物維護專家開這半路拋錨老爺車,未免有失身份,該換輛車了,湯舍——”
“大爵士!”湯舍一叫,快步走到景上竟的車門旁。“我果然沒看錯……”喃喃自語。
景上竟挑眉,開門下車,手肘拄搭車門框,視線掃掠羅煌,說:“這家夥如果是仇家,我大概中槍、中刀了。”
“我會替你收屍。”羅煌沒什麼表情,中低音不緊不慢地揚遞。
“你兒子?”湯舍一手拍上景上竟肩膀,嘆了口氣。許多年前,景上竟回來蘋果花嶼,在聚會上喝得爛醉,說兒子被帶走,父子難以相見,簡直人間悲劇。當時婚姻美滿的他陪景上竟澆愁,隨隨便便說兩句安慰的話,現在倒是立場對調——他與女兒分離,景上竟盼到父子重逢,真是人生無常……
“恭喜你,父子團圓,兒子長這麼高大帥氣。”又嘆息,湯舍期望自己在家庭親情上的可喜可賀日子快來到。
景上竟哈哈大笑。“是,算是吧,我的兒子。”朝羅煌招手。
羅煌沒反駁。父親羅本曾搞了個隆重儀式,教他奉茶給景上竟,他很清楚父親的用意——假使景上竟這輩子無緣與兒子重聚,他確實得以兒子的身份為這位父執輩送終。
“你們要敘舊嗎?”羅煌走向兩位同病相憐的中年男子。
湯舍瞥眸看少年。“不不不。”連三搖頭。“差點忘了重要的事——”旋足往他橫行霸道的車裡拿取資料,正色強調:“這可是比敘舊更重要的事!”
“聽著,湯舍,”景上竟再度開口,也說:“我們同樣有很重要的事,把你的拋錨車移開——”
“我的確很想換掉這輛老爺車……”湯舍直起彎進車門裡的身子,撞了頭,低咒粗話,脫離車殼,走回景上竟面前,交出厚厚的一疊資料。“還請大爵士成全。”
搞什麼鬼?景上竟眯細藍眸,沉慢地將東西接過手,狐疑地瞅著湯舍。“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扯唇嗤道,他垂眸翻閱幾頁。果真不是好東西。“這東西與我無關——”
“哪會無關?”湯舍急言搶白。“我費心盡力維護、修繕你成長過程重要的場所,讓你的童年記憶不會走色,每次回到老家,都像重返母親子宮一樣——”
“裡面的主人是景未央那丫頭。”景上竟無情打斷湯舍說辭。“我跟她出自不同子宮,你可別搞錯了。”一把退回帳款資料,啪地沈響敲在湯舍胸膛。
湯舍反射地抬手,捧抱生計。“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向一個跟我女兒差不多的小女孩要錢!”景未央是他看著長大、像女兒一樣的女孩。他支付贍養費給妻子、女兒,從沒想過向她們要錢!
“景未央不是小女孩、不是你女兒,她是red anchor唯一繼承人。”景上竟戴上墨鏡,轉對羅煌命令:“上車。我可是受你父親託付,得送你去見那個孤爵——”
“我可以等你忙完這件事再去。”羅煌這話說得很體貼。
景上竟卻不需要少年此時的成熟懂事。“這事不需要我忙。”拉開駕駛座的門。
一輛車駛來,同樣因為道路被擋而停住。這絲柏滑坡上的第三輛車,後座坐著景未央,駕駛座的伊洛士開門下車。
“發生什麼——”一見湯舍在場,伊洛士明白了大半。
“伊洛士?”景未央緊跟著下車,疑問表情隨即褪成與伊洛士相同的瞭然於心。她瞧望著湯舍——這個她家最大的債主,父親積欠他一大筆屋宇修繕費用,他說沒關系,讓兄長來還。兄長現在就在眼前,姿態帶著明顯的輕蔑冷意。
“很好。你該找的主角來了。”他拍兩下湯舍的肩頭,墨鏡閃映她的臉容,像是在探照小女孩的無措。
“我今天不去劇場,伊洛士,你打個電話給老師。”景未央站在車邊,沉著吩咐管家。“我們請湯舍先生進屋喝茶——”
小女孩要親自解決這事?
男人暗皺眉頭。
這個用天真隱藏倔強的女孩……
真教人不舒坦!
“湯舍是來找我的。”景上竟突然說,唇角斜勾一抹笑。“小丫頭,你跟老頭欠了湯舍很多錢,前債不清,我也無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