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握著一把匕首,已深深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今生今世...是我負了小緹...是我配不上她對我的喜歡和期許...當初她用自己的滿腔心血救我...如今我也唯有以心頭之血償還...”她的目光越過我,定在我身後的眉目悲憫的神佛身上,氣若遊絲地道,“菩薩啊...所有的罪孽和痛楚我都願承受...我只求...如果有來生..求您千萬不要再讓她遇見我...”
“師父...你別說話...我救你...我是大夫...我能救你...”我雙膝一軟,跌跪在她身前,拼命按住她胸口汩汩而出的赤血,手忙腳亂地想扯下自己的衣袖給她包紮,可是雙手已顫抖地不聽使喚。
“孩子...”
直到一雙血手撫摸上我的臉頰,我呆怔住了。
“抱歉把你卷進來...抱歉讓你這雙救人的手染上血腥...你知道嗎...其實我從沒想過要顛覆天下...也一點都不喜歡殺人啊...起初,我只是想著父皇可以愛我,母妃可以陪在我的身邊,哥哥們可以視我做手足,歌兒可以永遠開心的跳舞...這樣也許我就不必遠去漠北辜負那個驕傲的女孩...”她頓了頓,開始重重咯血,“但是我錯了啊...我太會自欺欺人了啊...無論我怎麼做...像我這樣的人始終都是難有善終罷...好像世間只有我一個異類...”
她含笑咳著血,“而你...只有你...看起來和我那麼像似...又如此不同...所以抱歉啊...最後的最後...我想...或許只有你是可以真正明白我的罷...”
“林慕...你能明白我嗎...你能明白我嗎?”
她吃力地盯著我,口中不停地溢血,她像似藏了太多想說的話,但已經很難辦到了。
我痛苦地流著淚,腦中一片混亂,除了哭什麼也答不上來。
“我把心還給小緹了...我的身也該和她留在漠北...那裡是她的家...我不可以讓她孤單地回家...可我的魂魄...唯獨我的魂魄...何時才能歸家呢?我想看著盈兒披上嫁衣...也想看看泠兒長大後的樣子..還想...還想...”
她布滿薄霧的淺眸開始渙散,聲音也越來越輕,可忽然間,她的手背痙攣了起來,像似有誰用力刺中了她的心脈,她猛然抓住我的手腕,呼吸急促地道,“來不及...來不及了...林慕...你要好好聽我說...”
我忍痛咬緊牙關,用力點頭,可她的目光又一下子空洞黯淡了下去,我唯有附耳湊到她唇前,才勉強聽見她口中極輕地含糊著,“...你....你今生為我流的淚...我已來不及還了...唯有來世...期以來世...”
“啊...你瞧!”
她忽然低呼了一聲,松開我的手腕,虛弱地淩空一抓,“原來這裡也有梨花...就像下雪一樣...你瞧...多美啊...”
她慢慢張開沾滿血腥的掌心,像似裡面躺著一片潔白無瑕的雪花,停滯了片刻後便無聲無息地墜落。她的瞳仁渙散地靜靜注視著空中,一動不動,一瞬不瞬。但她的唇角卻蘊著一抹淺淺的笑,雖不算太溫暖,卻永遠都不會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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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聽完我講完那段我本想忘卻塵封的往事,衛昕悅緩緩上前,在無字丘碑前跪了下來。
含淚磕了三個頭之後,她無言地取下腰間裝著馬奶酒的皮囊,悄然灑在石碑前。
慕容盈一直失神般地站著,臉上看不出悲喜。
我忐忑地望著她,“盈盈..?”
她像似回過神來,對著我慢慢道,“能借一下你的刀嗎?”
“你要幹嘛?”我立馬緊張了起來,生怕她一個想不開,要追隨師父而去。
“放心,有你在,我不會再放棄自己了。”
她一眼就看透了我的擔憂,輕聲道,“以前我總怨著父皇...可現在想來...或許父皇才是世間最可憐的人罷...一直以來...好像除了氣父皇,我什麼都沒做...事到如今,既然老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只是想最後為父皇做點什麼。”
我久久凝視著她,那隻幽涼的蝴蝶在經年的作繭自縛後終於又重新破繭為蝶,真正成長了。
也真正自由了。
我沒再多說什麼,彎下腰,從靴中掏出那柄短刃,遞給了她。
她接了過去,跪在石碑前,拔刃在石頭上一筆一劃地刻寫。
“走吧。”
許久,她站了起來,將刃還給我。
“還有一個故事的結局也在等著我們去圓滿,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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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趕著牛羊回家的牧人經過那片不起眼的青丘時,微微愣了一下。
“咦?”
他跳下牛背,慢慢走了過去。
金色的晚霞剛好灑在石碑上,看起來暖暖的。
上面不知何時鐫刻上了五個筆跡清秀的漢字:
‘阿木和小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