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來自五湖四海,往來燕京和漠北的商隊。自從翎帝繼位後,漠北和燕國兩國太平,貿易不斷。中原的絲綢和茶葉花種傳到了草原,草原的馬奶酒和天然珠石也傳到了中原。
而燕門關,則成了最繁盛的中間地帶。
莫盧鋪好髒兮兮的毛氈毯,拿出風幹的牛肉,朝不遠處一名正在劈柴的黑衣人客氣地喊道,“阿木兄弟!別忙活了!快來休息休息吃點東西!”
那清瘦的黑衣人微微抬眸,半張臉都裹在圍巾裡,她朝莫盧沉默地搖了搖頭,繼續埋頭劈柴。
莫盧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自己坐下,啃著幹巴巴地牛肉。
阿木不是他們商隊的人,是他們中途遇到幫他們打退馬賊的恩人。
沒人知道她到底要去哪,這人很少開口說話,只說過到了燕門就各自分道揚鑣。
衛昕悅一邊心不在焉地將牛車拉至一旁,一邊藉著牛身擋住自己,偷偷打量著阿木。
她知道,這個阿木就是燕翎帝。
她雙眸通紅,布滿血絲,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休息好了。
從翎帝大殮起,她就沒有睡過一次好覺。
她不信...那個人就這樣死去...更不相信...那個人會像傳言一般死在姑姑手中。
於是,她利用她的三腳貓功夫,偷偷潛伏在靈堂樑上。
她又冷又困又難受,直等到快從樑上掉下來,才看到冷嵐歌和肩上扛著一人的薛義走了進來。
隱隱聽見薛義問姑姑什麼‘後不後悔’之類的話。
她瞧見姑姑搖了搖頭,然後薛義就把肩上扛著的易容過的人和棺柩裡的人互換了一下。
她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巴,也不敢輕舉妄動,然後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跟蹤著那個人。
許是那個人的心緒紛雜,所以一直沒注意到她。
看她進入商隊了之後,她便也喬裝打扮,買了一頭牛和幾壺上好的茶葉混進了隊伍。
如今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期間她也有想過要不要和她相認,然後問她為什麼要期滿天下人、連皇帝都不要做了...
可是...她又更想知道...一個不惜假死連皇帝都不要做的人到底是要去哪?去幹什麼?
就這樣,她便一直默默在隊伍裡跟著她,沒有相認。
而自從出了燕京以後,她注意到她的目光變得越來越迷惘了,有時望著遠方發呆,有時又望著燕京的方向發呆。
看來這個人的心裡...真的藏著很多事...
衛昕悅望著她,偷偷嘆了口氣,極小聲地自言自語道,“一直憋著很辛苦罷...幹嘛不找個人說出來呢...”
話音剛落,忽然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樂兄弟,你在看什麼?”
她嚇了一大跳,忙轉過身,一看是那個對誰都很熱情的領隊莫盧,忙粗著嗓子支支吾吾地道,“沒什麼...我是看牛身上有蝨子...我在抓...”
“還管牛做什麼,你看看你自己的小花臉,你是摔進泥巴裡過了?”莫盧沒有惡意地笑道,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河,“那邊有條河,我是看你實在髒得夠嗆,快去洗洗罷。不然你這個樣子進了燕門關,人家只會當你是鄉巴佬,哪有姑娘會...”
“我一會就去!”她臉皮發燙,忙高聲打斷道,低著頭牽著牛迅速離開了。
莫盧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唉,這也是個怪人。
夜深人靜的時候,衛昕悅才敢偷偷爬起來,踮手踮腳地走過呼嚕聲震天的帳篷,來到了河邊。
她左右望了一下,確認沒有人,才敢彎下腰,從懷中取出一塊布沾了水擦了擦自己的脖子,登時露出了白皙勝雪的肌膚。
要說不難受,是假的。
她沒想過自己居然會為了另一個人,完全不顧自己世家小姐的身份,竟會混在這麼多男人之中,風餐露宿灰頭土臉的。
從小到大,她從沒吃過這樣的苦。
為的是什麼呢?
就算..就算那個人不做皇帝了,離開燕京了..又如何呢..
她的心裡...已經不可能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既然都明白,那自己做了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