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睛一看,臉色倏地慘白,她終於在這人玄黑色的衣袍上看清了那一條條用暗金線繡著的五爪金龍。
她雙膝一軟,便跌跪了下來,因為害怕,眼淚又淌了下來。
聖上燕翎帝,她之前在冀州也略有耳聞。
這位馬踏天闕的天子一生鐵血,雖有戰績和建樹,卻是個...德行有虧的君主。
她也曾偷偷聽見父親酒後提及過這位君主的種種荒唐事,其中最讓父親義憤填膺也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個就是——此人對景帝的皇後、自己的皇嫂冷太妃死皮賴臉的不倫糾纏。而這位冷太妃,正是她父親的表妹,她的表姑。
所以在小昕悅的心目中,這燕翎帝一直是個歪瓜裂棗卑鄙下流的野蠻粗人形象。
眼前這人雖然外貌看起來和她想象之中大相徑庭,但是她還是先入為主地戒備起來。
“小女子衛昕悅...拜見陛下...萬歲萬歲...”她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壓抑下自己內心的害怕,努力用最平靜的語氣對這位傳說中無比‘荒淫無道’的皇帝說道。
“免了。”慕容顏抬手打斷了她,見她一臉驚惶又端正的模樣,不禁眉間微皺,又覺得有些好笑,“一個小丫頭片子,哪學的這麼多規矩。”她頓了頓,又低聲道,“你姓衛?難道是衛國公衛宸的女兒?”
“是...”她忐忑地垂眸回道。畢竟自己父親曾說過天子壞話,她不由得心虛起來,也不知這皇帝又是怎麼看她父親的。
過了好一會兒,都不聽皇帝再開口,她小心翼翼地偷偷抬眸,結果正撞上了對方淺涼如珀的眸。目光交錯只一瞬,她忙又低下了頭,一顆心登時突突跳得飛快。
半晌,頭頂徐徐傳來一句,“仔細看來,你長得...不像你父親。”
這句話說的真的好奇怪。
一般不是都會說,孩子長得更像誰嗎?這皇帝為何要刻意指出她長得不像誰。
其實小的時候,她一直長相平平,最多就是秀氣,是那種放在人群裡都不會惹人注意的女孩。
許是十二三歲的女孩註定是將要綻放年紀,不過是半年時光,她竟慢慢開始出落得越來越漂亮水靈起來了。
衛宸也是近期才開始注意到自己女兒身上驚人的變化,有時望著她的側臉,竟還會出神。
“或許你是...更像母親吧。”慕容顏又喃喃道一句,有點像在說服自己。
小昕悅跪著沒有作聲,也不敢再抬頭,因為她渾身都不自在,一顆心也跳得極異常,令她極不舒服。
“走罷,酒宴該是還沒結束,我送你去你父親那。”
“昕悅...不敢...”她弱弱地回道。
慕容顏沉默了片刻,失笑了一聲,也沒有繼續勉強,“看來你真的很怕我啊。也罷,那你待在這別動,我這就去叫人送你回去。”說完,她轉身便要走,下一瞬,衣角卻被人拽住了。
慕容顏有些奇怪地回過頭,對上了這個衛家的小女孩泫然欲滴的眸子。
她的確是有幾分怕這個皇帝的,但她更怕再次陷入一個人待在陌生黑暗的境地,一刻都不行。
慕容顏終是看懂了她矛盾無助的小眼神,便蹲了下來,閉上眼睛,在她面前做了一個許願的姿勢。
小昕悅心生幾分好奇,茫然望著這個不知在做什麼的皇帝。
慕容顏很快睜開眼睛,緩緩道,“今天啊,是我的生辰,所以方才我許了一個願:希望能送一個又愛哭又怕黑的小丫頭盡快找到她的父親。”她望著她,慢慢揚眉,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笑道,“你說,我這個願望能不能實現呢?”
在那一瞬,星河乍現,暮靄霧散,花香漸濃。
而小女孩的情竇初開,好像也只需要一瞬。
她呆呆地點了點頭。
慕容顏見她丟了一隻鞋子,若有所思地盯了會,直到小女孩十分羞赧地將腳縮於裙中,她才回過神來。
她笑了笑,伸手就將自己腳上的靴也脫了下來,隨手一丟,“這樣無拘無束,確實舒服多了。”
然後她又蹲了下來,背朝著她,“上來,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小昕悅盯著兩人在夜色下被拉長的影子,雙頰又開始不爭氣地發燙。
這個皇帝,真的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