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嵐歌聽完這番話,怔怔地望著他,她沒想到他竟對自己帶著這麼多怨氣,身子晃了晃,險些有些站立不住。許久,才苦澀地道,“彥兒...”她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同他講,可啟唇又止,終是又化為一聲低低的‘彥兒...’
他一瞧見母親露出這種難以言明的難過模樣,心底也變得有些不舒服起來。
可他面上卻不肯表露出分毫,只是別過臉,生硬地逐客道,“如今母親將那詔書燒也燒了,而且叔父實則也無意稱相,真的是母親多心了。朕看天色已晚,母親還是早些回宮歇息罷。此事延後再議,也就是了。”
冷嵐歌輕嘆了口氣,慢慢彎下腰,像個尋常母親一般,將他先前掃至地上的狼藉重新擺回書案。
他看在眼裡,心裡更是泛起一番說不出的滋味,可嘴上仍帶著幾分賭氣道,“你又何必做這些?放著自有下人收拾,再不濟,全都丟了便是。”
她凝眸望著他,伸出手來,想像摸歸兒一般摸摸自己兒子略顯清瘦的臉頰,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她的手在空中僵了半晌,終是澀然一笑,“皇上要照顧好自己。”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為什麼?”在她的手剛碰觸到門扉的那刻,他終是喊問了出來,“為什麼你總是要站在我的敵對面?”
他看見她的肩頭隱隱有些發顫,像似過了一世,才轉過身來,含淚道,“哪有做母親的會想害自己的孩子,或是和自己的孩子為敵?”
“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嗎?”他忍不住帶著最壞的想象去揣測,那是他常常做到的噩夢,“還是因為我不是你和那個人的孩子,所以你才總讓我不快活?”
冷嵐歌心中忍不住捲起一片悽然,她沒有想到原來自己的孩子是這樣想她的。
“為什麼你嫁給了父皇,卻不好好愛他,心裡還要想著另一個人呢?”司彥望著她布滿霧氣的眼睛,像似找到了一個發洩口,終是忍不住將那些隱忍在心中許多年的疑問全都朝她丟擲,“他們說,是你...是你親手引那個人害死了父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是不是她?
是不是她?
似乎時光已經過去太久了,這麼多年的避而不談,久到已經讓她真的有些回憶不起來當初的種種。
她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步田地的呢?
她痛苦地望著他,分明是想哭的,可是下一瞬,卻極輕地笑了出來。
“或許...真的是我。”
是的,真的全部都是因為她。
全部都是她冷嵐歌的錯,才會害得他們手足相殘,害得自己的孩子如此恨自己。
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少年皇帝的聲音變得沙啞又寒遠,“你真的應該離開這裡,走的遠遠的,不要再讓朕看到你。”
在那一刻,她是脆弱的,是真的想就按他說的話去做,獨自離開,孑然死去。
但她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竭力壓住了紛亂的心神和在喉間翻滾的血腥味,“但無論我的過去如何,我如今就是大燕的太後,你的母親。我哪裡也不會去,我只能守在這裡。”說完,她便用力推開殿門,素色的裙裾在冷風中飄揚,她終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真正可悲的是,她哪有說走就走說死就死的好命。
她心中的牽掛那麼多那麼多,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的。
無論旁人怎麼看她,都只能一輩子守在這裡了。
38.憶舊年上)
我被太後派人護送回長陽殿。
一切都沒有變。
這座宮殿, 有沒有我, 都是一樣的。
人們出來迎接,臉上掛著連我都看得出來不算真切卻太過驚訝的笑意。
恩,他們眸中的驚訝倒是真的。
應該是沒人能想到, 我竟如此命大, 真的又被找回來了。
我翻了個白眼,無視了眾人,只有兩個人讓我不得不稍稍多在意了一點。
一個是梁九, 他一看到我就哭得跟個小姑娘似的, 淚水嘩啦啦的,弄得我安慰他也不是、不安慰他也不是。
一個是洛梅,我本以為她這次定會也跟梁九一般痛哭流涕,甚至沖上來抱著我不肯放手也說不定。
但是,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