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歸!不要再撞了!”
不,我不是阿歸,不是慕容當歸。
我是林慕,我是林慕。
繩子終於被解開了,我該是自由了,可我卻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
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人,不知過了多久,才認出了那雙秋水雙瞳。
這雙眼睛素來幽涼薄情,可此時竟布滿了欲泫欲滴的淚意。
如此看來,一定是我在做夢了。
於是我朝夢中的她笑了笑,便再也撐不住沉重的腦袋,耷拉了下來。
或許一覺起來,我還在冀州的瑟舞樓裡給人看病呢。
32.夜縫衣
“我們之間,一直都是交易不是嗎?哪來什麼用情?!”
司彥手握成拳,拳上布滿青筋,雙眸泛紅,死死盯著眼前出言無情的女子。
一顆心明明已經寒透,可身體卻突然燥熱得令他頭疼欲裂,氣血狂湧。
幼失所恃,皇叔篡權,朝穿錦衣,夕寄籬下,母子君臣,皆成笑柄!
他本該親手殺了那個人,替父親報仇,替母親雪恥,替自己討回公道。
可那個人。。憑什麼這麼好命?憑什麼可以死在母親的懷中?
那個人根本就是亂臣賊子!可為什麼母親就是忘不了?!
他時常在想,這個江山,母親究竟是為誰守的?是為他?還是那個死去的人?
兩年前,他剛剛繼位不過一年,朝中處處掣肘,舉目皆是先皇的人。
那天,他本想封父親的表弟、自己的表叔叔沈旭為相,卻被母親嚴厲地駁了回來,轉而把相位給了燕山侯薛義。
又是那個亂成賊子的人!
他不明白,為何母後永遠都是先想著那個人?
哪怕那個人已經死了,可很長一段時間,他還是活得束手束腳。
那天,他屏退了所有人,獨自一人心灰意冷地站在雨中,打心底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真的做的窩囊透了。
他覺得身上,心上,還有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冷的。
一直以來,他都是個特別怕冷的人。
聽說很小的時候,自己曾有一次因為著涼得了重病,還險些夭折。
可就在那天,他一動不動地仰著頭,任由雨水順著面頰蜿蜒而下,寧願這漫天冷風冷雨將自己埋藏。
她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他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的自己還嘲諷了她,“皇姐這是想安慰朕嗎?若是旁人,至少會帶把傘來。”
他也永遠不會忘,她站在夜雨中對自己說的那句,“安慰是給弱者的,你我都是不該落淚的人,撐傘只會讓旁人小瞧了我們。”
然後她轉過身,伸手撫摸上他濕透了的臉頰,做了一個拭淚的動作。
就是那個瞬間,她準確無誤地觸碰到了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掌心明明那麼涼,可他卻一下子覺得臉像發燒一樣滾燙。
他終是像個孩子一樣,抱著她,將淚混著雨水流淌進她如藻如瀑的長發裡。
在他人生最孤獨、最無力、最難熬的一天,在他最怕冷的時候,她就這樣出現在身旁,用一個冰涼的掌心和一個潮濕的擁抱給了他綿長灼燙的暖意。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並不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