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脖子有些受涼,微微攏了攏衣領,便快步走向那姑且還算屬於我的座位。
皇室禦座周遭簇圍著無數盞紅色紗燈,夾雜著大小各色珠燈,整座樓臺幾乎是燈綴出的層疊明光。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那裡好像是天上的瓊樓玉宇。垂著的明黃色帷幕,被風吹得飄拂起來,我一眼就得以望見那抹淺紅色的身影。
她正慵懶地品著酒,一臉的風輕雲淡,一臉的漫不經心。
南宮訣和楊忠兩名禁軍高階將領站在禦座左右兩側,親自帶隊守護皇室安全。
那個南宮訣的目光一直定在慕容盈身上,可惜楊忠那個目不斜視的朽木卻沒發覺。
“瑞親王到——”有宮人通稟著我的到來。
她偏了偏頭,勾起唇對著我若無其事地一笑,便又繼續低頭飲酒。
果然,我在她眼裡,真的一點兒都沒有不同。
我默然上前,先向皇上和太後行禮,然後入座。
我的座位和她捱得很近,就差不多是昨日我們在望月樓那個雅間裡的距離。
不過一臂的距離,可此時我才發覺,原來竟這般遙遠。
“為什麼?”
我終是心裡很不舒服,用僅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了出來。
“什麼為什麼?”她沒有看我,依舊含笑望著眼下的十萬光華。
“你若嫌我煩,大可直說。”討厭她如此無動於衷,我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拳,“又何必。。何必用那種法子打發我?”
“阿歸,你真的很可愛。”
不想她聽完我這番委屈,竟還捂著唇輕笑了起來。
“這很好笑嗎。”我有點惱羞成怒。
她終是微微側過臉,盯著我道,“阿歸,我們現在坐在如此冠冕堂皇高高在上的地方。你仔細瞧瞧旁人的嘴臉。幾乎每個人都活得那麼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每個人都懷著那麼多明暗制衡的心思異夢。可唯獨你,抱怨的還只是昨夜自己的姐姐為何不辭而別,你該是何等幸福的孩子啊。”
啞口無言,我在她眼裡,果然幼稚的可笑。
她甚至連給我一個稍微像樣點的離開理由或是簡單安慰都不願。
何等幸福的孩子麼。。
心中登時又窒堵了起來,原來我是幸福的麼。。是啊,在人們眼中,我是應該就是個無所事事的閑散親王罷。。又怎會不幸福呢。。
“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是玩笑也好,消遣也罷,全都無所謂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從袖口掏出那個青色的小瓶,放在她的案上,落下一句,“可我,總是不想食言的。往後記得隨藥服用罷。”
說完我便站了起來,向樓下走去,有宮人追上我問道,“歸殿下。。太後問您這是要去。。”
我煩躁地一擺手,打斷道,“本王要去如廁還不行嗎?”
此言一出,那宮人的臉色變得很奇怪,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應該從沒聽過哪位親王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出言粗俗不雅罷。
管他呢,反正我本來就是假冒的,才不在乎什麼顏面!
我怏怏地下樓,走了好遠,回頭一望。
天邊被滿城的燈火映得緋紅,高樓上的人影朦朦朧朧地映在帷幕上,像極了我以前在冀州街頭看過的皮影戲。原來從下往上看,如同霧裡看花,竟是如此的不真實。
陣陣鐘鳴聲從高樓裡傳來,我身邊本就熙攘的人群一下子變得更加狂熱擁擠。
“要發太平錢啦!要發太平錢啦!”人們歡呼著,紛紛仰起頭伸著手,朝高樓方向成群結隊地湧去。
帷帳被掀卷而起,人們得以見到那些皇胄貴人們的真容,全都開始山呼‘萬歲千歲’。
很快,銅幣從宮人手中紛揚落下,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鏗然作響,像是一場華麗而奢靡的疾雨。
人們哄鬧著爭吵,天家富貴,萬民歸心,就在此時,就在此地。倒像個絕好的笑話。
只有我一人呆呆站在原處。
從來沒有覺得這一切離我這般遠,與我這般不相幹。
可我站在芸芸眾生之中也沒什麼特別的,所以高樓之上也無人注意到我。
在這一刻,我忽然生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