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法否認的是,當溫暖而芳香的水柔軟地包融住我身體時,我非但沒有一絲放鬆,心中一直以來的不安感反而更加濃烈了起來。
一會要去見冷太後,她會同我講什麼?
她是否真的信了我就是燕景帝的遺孤?
皇宮那麼大,我該去哪裡找恩人姐姐?
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又該如何幫她救她?
我又什麼時候才能重回冀州找到阿歸的真正死因,為他報仇?
蘇玲瓏和阿真往後該留在宮中呢,還是該另行安頓?
各種思緒,紛至沓來。
‘嘩啦’一聲,我從水面爬了出來,再無心沐浴。
我隨手抓起布巾胡亂擦了身體,然後取下架子上的衣衫。
潔白的華袍,柔軟,寬松,飄逸,袖口是用金絲線繡出精緻的暗紋,散著一種從沒有聞過的香薰味道,蓋過了我身上常年以來的草藥味。
因為我經常需要採藥煎藥的緣故,我幾乎沒穿過太易髒的白色衣衫。大多都是青灰色的袍衫為主。
我有些侷促地開了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穿戴的得不得體。
文蓮和洛梅正侯在門口。文蓮看到我的時候,目光一怔,竟也流露出冷後和楊忠初見我時的那種驚疑不定的表情。
我更加忐忑,上下摸整著自己的衣服,生怕有哪裡不妥。
洛梅倒是除了偷偷憋著笑外,沒什麼特殊表情。她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腳尖,幫我擺正了頭上斜歪著的白玉發冠。
“多謝洛姑娘。”我很自然地低頭道謝。
她登時臉色大變,忙跪了下來,頭幾乎快貼到地了,“殿下言重了,奴婢受不起。”
我汗然。這宮裡的女孩子,也太容易一驚一乍了吧!
我竟有點懷念那些動不動就往我身上靠的青樓姐妹們。
我也不敢再去扶她,只能擺手讓她快起來。
文蓮都沒來得及讓我先對鏡自賞一番,就提著燈籠引我前往坤寧宮。
不知是不是被冬夜的冷風凍的,這一路文蓮走的很急也很沉默,甚至都沒有回頭再看過我一眼。
我本來剛沐浴完身上懶洋洋的,此時走了幾步,冷意睏意便捲了上來。
我很自然地將雙手縮於寬大的袍袖中搓著。
文蓮轉過頭,說,請殿下忍忍,就快到了。
我目露茫然,一時不明白她要我忍什麼。
她指著我的手,說,“在宮中,殿下這樣不合禮數。”
我只好訕訕地把手放了出來。我看她提燈的手已凍得通紅,很想告訴她這樣子是很容易生凍瘡的。但我終究什麼都沒說,悶頭跟著她繼續走。
宮人推開沉重的殿門,我跟著文蓮踏了進去。內殿到處都是梨花白的低垂飄渺的幔帳。四壁高懸的宮燈脈脈搖晃,忽明忽暗的。
好冷清的宮殿啊。
我又想把手縮到袍子裡,一抬頭便看見了冷太後端坐在屏風前伏案。她穿得十分素雅,一襲雪白的裙衫,發上僅插著一根素舊的梅花簪。遠遠望去,整個人顯得比初見時更加遺世而獨立,也很孤獨。她似乎沒注意到我,正垂眸凝望著手中的梳子,那柄我從阿歸那裡撿來的銀梳子。
望著她,我心中忽然一閃,梳子上刻著的那首詩:山靜思嵐遠,水廣悼歌長。
這‘嵐歌’二字,不是冷後的名諱麼?
莫非這是燕景帝送給冷後的信物?可怎麼會到蘇玲瓏阿歸這裡了?
我滿腹疑雲。
是文蓮走到她身旁,小聲地提醒了下,她才回過神來抬眸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