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場淅瀝瀝的秋雨,把青石板街道淋得濕漉漉的。幾片黃色的落葉被打濕粘在青石板上,給古樸的街道添了幾分顏色。
噠噠噠的馬蹄聲穿街而過,停在陋室銘的門前。
青箏下了馬車,徑直進了鋪子。柳姨在櫃臺後核賬,見青箏進來,行了禮,指了指樓上。青箏微點頭,上了三樓一間雅間,專門用於私下會客。推開門,是安定侯。
“侯爺今日怎麼得空過來了?”
“還不是這臭小子!”安定侯抬指點了點另一側。
青箏側頭,才看到倚著窗提著酒壺往嘴裡灌酒的修長身影。青箏聞到了清風送來的酒香,徐步過去,一把奪過酒壺,“嗒”的一聲擱在案幾上,問:“大清早的,喝怎麼多酒做什麼?”
南既明雙眼有些迷濛,探身去拎過酒壺,有些不服氣:“公主殿下還要管這麼寬?”
青箏聽到這個稱呼,愣了一下,回頭去看安定侯,沒想到正好把躡手躡腳要溜出雅間的安定侯逮了個正著。安定侯訕訕笑道:“上次我們去觀月閣被這小子跟了一路。”
青箏猛回頭盯住南既明:“除了你,可還有旁人察覺?”
南既明抬眸望著急切想得到確認的青箏,忍不住自嘲:“聽到這個事,你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確認是否還有尾巴?”說完又灌了一口酒。
安定侯心中嘆氣,公主殿下身份高貴,家裡這個混小子哪裡配得上公主殿下,偏偏自己生的混小子又是個拎不清的小混蛋。兒女情長如何能重過複仇大業?公主殿下豈會把混小子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那日從觀月閣回去後,小兒子看自己的的眼神就怪怪的,竟敢對自己哼聲,一同他說話就渾身是刺。安定侯思來想去才明白,怕是小兒子覺得青箏事事瞞住自個,反而去找老子密謀,沒有把他放在規劃裡,當作自己人,心裡有火。
小兒子雖然在家的時間不多,可脾氣還是瞭解的。難得一次付出全部真心,換來的是隱瞞和避讓,小兒子心碎了。
在安定侯府,安定侯氣不過這個榆木腦袋,罵他:“公主殿下是要幹大事的人,你這點雞毛狗碎的感受,憑什麼要被公主殿下時刻掛在心上?”
南既明跳起來,反問:“如果母親大人這樣對你,你又作何感受?”
安定侯被質問得啞口無言,卻還是硬撐著揮手讓他退下。今日來陋室銘稟報朝堂近期動向時,就被臭小子一路尾隨,大咧咧地跳窗進來,喝酒解悶。安定侯老臉羞愧,為自己的兒子給公主殿下帶來的麻煩感到有些抬不起頭來。
青箏見安定侯這副模樣,心裡猜到了他的想法,輕聲寬慰道:“請侯爺去隔壁雅間稍等片刻。”
安定侯深鞠一禮,警告地瞪了南既明一眼,退出去,合上了門。
青箏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面對不知何時貼近自己的南既明。剛還醉眼迷濛的雙眸現下清明無比,視線牢牢鎖在青箏身上。青箏聞到南既明呼吸間淺淺的酒香,讓她有些發怔。
“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南既明問。
青箏不明白南公主為何又鬧脾氣了,如果是一直對他隱瞞自己是先長公主遺孤的身世而感到惱怒,大可不必啊。青箏自己也才知道沒多久,還沒消化完全呢,怎麼同他說?而且這件事很重要嗎?難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對南既明的感情會有影響嗎?
青箏在南既明逼視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的微側了下頭,目光落在南既明的左襟上,似乎能聽到那裡的心髒在激烈跳動。不能在這個話題上兜轉,青箏想。
“那日觀月閣會面,你有沒發現其他人跟蹤?”
青箏胡亂選了個她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可剛脫口而出,立即就後悔了。潛意識告訴自己,這並不會是令南既明愉快的問題。
果不其然,青箏聽見頭頂上傳來一聲冷冷的輕呵聲。
“呵,你果然是沒有心肝的。”南既明積蓄了一晚上的惱意被灌入腹中的酒燒得越來越旺,就要冒頂而出時,聽到了青箏的這個問題,宛如一大塊冰雪吞喉而下,冰封住累積在胸腔中的惱火。
從揚州一路追逐著青箏到都城,掏心掏肺地把所有一切青箏想要的東西雙手獻上,自認為自己起碼在青箏的心底有那麼一點兒位置,然而,事實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南既明需要的是青箏對自己的不隱瞞嗎?其實也不是。南既明只是感覺不到青箏對自己的在乎,彷彿青箏的心中永遠都有對未來的謀劃,而這份謀劃也永遠把南既明排除在外。一向自詡風流無雙的南既明頭一回感到極大的無力感和不安全感。
眼前的嬌人兒太獨立了,隨時都可以把自己一腳踢開,而自己好像一直拼命追逐的小鳥,除了眼前的嬌人兒丟擲的樹枝外,無枝可依。
南既明越想,心底被冰封的惱火又有隱隱複起之勢,只想找個缺口宣洩而出,否則他會暴起。
雙手突然緊緊握住青箏的肩膀,俊臉迫近,壓低了嗓音控訴:“是你先招惹我的!在不老峰的山洞裡,是你抓過我親著不放,醒來就不認賬。你就不怕被鬼新娘挖去心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