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冉仍未入睡,自從回到鳳府,他似乎無一日睡得安穩,許是習慣了身邊躺著那麼一個時不時會冒出傻氣的小丫頭,突然少了她的陪伴,倒成了不習慣。
此時,他正在伏案潑墨,五指修長,緊握狼毫,在白色絹紙上肆意揮灑,手臂舞動如行雲流水,落筆處成了一句詩:我君混區宇,垂拱眾流——寥寥數語,唯獨少了個安字。
怔忪間,聞得下人稟告梅嬤嬤求見,他稍稍頓筆,將狼毫置於筆架之上。
挺身,負手,從几案旁緩步走出。
澄澈如水的眸掃向雖年過五旬,依然步履穩健的梅嬤嬤,及她身後的兩個丫鬟。
其中一個,他僅輕輕掠過,便認出那正是康安安身邊的婢女,喚做明蘭。
這明蘭不伺候康安安,反而跟著梅嬤嬤跑到他這裡,很大可能是康安安不在清雅小築。
這種認知甫一出現在鳳君冉的腦海中,他的眸便瞬間緊縮,掃嚮明蘭的目光成了一束光劍,犀利而冰冷。
明蘭隨梅嬤嬤踏入前廳,便感覺有一道視線定在她身上,讓她如芒刺在背,乖乖跪倒。
這本來也是明蘭的打算,事實上冉公子比她想象的要聰明的多。
明蘭跪在地上,不待梅嬤嬤開口,便將頭磕得咚咚響,邊磕邊看向臥房那裡,“奴婢無能,打擾到小姐與冉公子見面,請小姐饒了奴婢。”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梅嬤嬤狠狠瞪了明蘭一眼,礙著鳳君冉在場,不便發火,待抬眸看向鳳君冉的時候,立刻換做一副恭敬和藹的笑臉。
“冉公子,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叨擾您,實在是老夫人疼愛安安小姐,下午得了西城的貢點,這會兒非要安安小姐去宜馨苑嘗上一嘗。”
她話說一半,留一半,若康安安真的在這裡,鳳君冉必然能聽出其中意思,讓康安安隨她離開,若康安安不在這裡,那就證明明蘭撒了謊,不過,後者的可能性不大,畢竟明蘭這丫頭再膽大也不可能拉上冉公子一塊撒謊。
鳳君冉淡然勾唇,看向梅嬤嬤,雋秀的臉上無絲毫責怪之意,“嬤嬤言重了,既然母親想讓安安吃貢點,等她醒了,我帶她去宜馨苑便是!”
“安安小姐她?”梅嬤嬤一聽這話,拉長了尾音,眼睛卻是瞟向臥房的一側。
“她睡了,梅嬤嬤應知曉最近出了諸多的事,她睡眠不佳,便找我詢問,我給她施了針,一個時辰前才睡下,若梅嬤嬤不相信,可隨我去檢查檢查。”
檢查二字用了兩遍,語氣極輕,說著時,鳳君冉嘴角還含著笑,恰似主僕顛倒的假意客套,讓梅嬤嬤瞬間僵了臉色,作勢就要跪倒,“冉公子折煞老奴了。”
當膝蓋碰觸到地面的剎那,鳳君冉才虛扶了一把,笑容未變,“梅嬤嬤這是做什麼,亦折煞阿冉了。”
“老奴告退。”梅嬤嬤說完,躬身告退,轉過身子的剎那掃了明蘭一眼,這一眼很明確,讓明蘭跟著她走。
明蘭還未投求救的眼神給鳳君冉,便見鳳君冉遙手一指,指向明蘭,語氣帶著無意的波瀾不驚,“你就在此候著,等安安醒來再退罷。”
“是。”明蘭應諾,退至一旁。
待梅嬤嬤和那丫鬟徹底消失不見。
明蘭復跪至鳳君冉面前,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冉公子,安安小姐不見了。”
“怎會不見?”鳳君冉倏地蹲下身,視線與明蘭持平,他看著她,眸中的火光能將人吞噬。
明蘭縮著脖子,不敢看鳳君冉,哆哆嗦嗦的將所有事情說了一遍。
包括,榮芙香逼康安安以自己換得鳳祈澤的平安,還有康安安外出找慕容雲天的一事。
鳳君冉聽明蘭說完,抬頭掃向前廳外,夜似墨染,只餘道路兩旁的羊角燈發出暈黃的光,“你待在這裡,安安回府前不得外出!”
“是。”明蘭點頭如搗蒜,聽鳳君冉這麼一說,她心裡總算是踏實一點了。
鳳君冉蹙眉,轉身沒入黑夜中。
他足尖輕點,躍至一空曠無人處,手持玉簫,覆在唇邊吹奏,那曲調散在風中,若有若無,幾不可聞。
不多時,曲停,一黑衣人現。
“參見公子!”
“將慕容雲天今日行蹤告知於我。”
“是!”黑衣人頷首,遂把慕容雲天的活動軌跡逐一敘述。
“最後出現在五彩布莊?”鳳君冉點了一下頭,揮揮手道,“下去吧!”
孟長安死後,司閔塵被他派去豐國渭州城,調查常寧村假扮里長之人死亡一事,渭州城與汨羅國相隔一座山,他看到那人腰間繫著一物,便是出自渭州城,若能查出那人之死,將結果白送給慕容雲天,讓他不費一兵一卒一滴汗,鳳祈澤才會安全的被慕容雲天放回。
慕容雲天到底還算聰明,揪住孟長安的事將他拉下水,抓了鳳祈澤做要挾,目的就是不費吹灰之力而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