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亢的汽笛聲由遠及近,路明非探頭看出去,另一列火車正緩緩地靠近,他們乘坐的這列火車也以汽笛聲回應。
片刻之後,兩列火車緩緩地撞在一起,駛來的那輛列車把自己的車頭和幾節車廂交給了這列火車,而這列火車也丟下了多數車廂,以更高的速度向著貝加爾湖進發。
這就是布寧所說的“更換牽引車頭”,如今他們已經不再是駛出莫斯科的那列火車了,而是“布寧專列”,那些買了票要前往海參崴的乘客已經被他們丟在後面了。
車廂之間的門開啟,漂亮的索尼婭撲上來,挨個擁抱布寧、路明非和楚子航,出於對皇女殿下的尊重,到了零的面前她只是微微欠身行禮。跟在她後面是瓦洛佳、阿歷克塞、尼古拉、謝苗……他們也都帶著熱情洋溢的笑容,連靦腆的瓦洛佳都熱切地跟路明非握了手。在布寧家的酒局上,他們見過面。
布寧在莫斯科的“生意夥伴”也趕了過來,那列火車想必是一路追趕,直到貝加爾湖附近才追上他們。
這一路上每過一處大的交通樞紐他們都會掛上新的車廂,而且都是豪華的防彈車廂,車廂裡走出各式各樣的年輕人,他們來自天南海北不同的州和共和國,父輩都是前蘇聯軍政兩界鼎鼎大名的人物。他們有的謙遜低調,有的高傲冷漠,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受過最好的教育,遠比同齡人顯得成熟。他們都對零表達了敬意,對路明非和楚子航也頗為友善,只不過有時候仍然會遞來審視的眼神。他們帶了自己的餐車來,每晚都在那裡聚餐,喝多了酒之後會唱蘇聯時代的歌曲,挽著胳膊跳老派但是英武的俄式踢踏舞,想來都是“家學”。
這才是布寧緩緩而行的原因。從莫斯科出發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召集了全國各地的同夥。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出發,向著這條橫貫西伯利亞的大鐵路靠近。
過去幾天趕到的年輕人也走進布寧的車廂,大家相互擁抱、行貼面禮、寒暄,顯然都相互認識,服務生穿梭在人群裡遞上小杯裝的烈酒,儼然是一場年輕人的派對。
“布寧先生,你是在組織一支觀光團麼?但恐怕西伯利亞的荒原上並沒什麼值得觀賞的東西。”零冷冷地說。
“都是我在全國各地的生意夥伴,我告訴他們有筆蘇聯時代的巨大財富等著我們去西伯利亞繼承,他們就都興奮地趕來了。”布寧端著一小杯酒,帶著長輩的笑容看著年輕人們,“他們會是殿下您的禁衛軍。”
“最安全的做法應該是像刺客那樣潛行,而不是大張旗鼓地帶著禁衛軍在西伯利亞的鐵路線上遊『蕩』,即使你們有防彈車廂,但擋不住一顆對地導彈。”
“殿下想沒想過世界上最大的軍火販子是誰?”
零愣了一下,沒明白這個問題的含義。
“是國家,我的祖國可是在全世界範圍內推銷他們的蘇式戰鬥機呢,我這點小買賣,不過是吃國家的剩飯。即使這口剩飯,也是祖國默許我這麼做,我才能做的。我的大量利潤都奉獻給了我的保護傘們,而他們,就是我的保護傘。”布寧朝年輕人們努了努嘴,“準確地說,是他們的父輩,這些孩子的家族仍然把持著這個國家的命脈。”布寧說到這裡忽然壓低了聲音,“有他們在這列火車上,我們才不必擔心有顆導彈會從天而降把我們炸翻。”
零沉『吟』良久,點了點頭,轉身返回自己的包廂。
路明非在旁邊聽著,不禁感慨於布寧的老『奸』巨猾,名義上他找了一堆人來分贓,其實是給這列火車掛上了一堆肉盾。
不知道誰第一個鼓起掌來,有節奏的掌聲中,保留的踢踏舞節目再度上演。列車載著歡聲笑語衝破綿綿的細雪,寒冬正在接近,西伯利亞南部也開始下雪了。
蘭斯洛特靜靜地坐在屋簷下,雪花飄落在他的肩頭。
他所在的位置是西伯利亞中部,一座簡陋的火車站,簡陋到就只有那麼一間紅磚房子給鐵道員遮風擋雨。這地方甚至不能稱作一個標準的車站,而只是鐵路附近有自然村落,為了便於村落中的居民出入,勉為其難地設定了這樣一個停靠點,可能一年都未必有幾輛車在這裡停靠。
俄羅斯分部長好奇地打量這個男人,這就是學院一定要派給他的援軍。蘭斯洛特來的時候一個人一口箱子,箱子裡是那套七宗罪。
俄羅斯分部長也聽說過蘭斯洛特的名字,在執行部的系統裡,沒聽說過蘭斯洛特的人不多。那應該是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風度翩翩,從容不迫,骨子裡帶點法國人的浪漫,討女孩子喜歡。
可來的人憔悴消瘦,鬍子很久沒颳了,頭髮也是凌『亂』的,彷彿一直都是溼溼的,垂下來遮住眼睛。他的身上帶著濃重的煙味和酒味,沉默的時候就會一直抽菸,皮衣的口袋裡總是帶著一個薄酒罐。他喝得很快,經常會走進街邊的小商店買一瓶隨便什麼烈酒灌進去,倒很像俄羅斯人的做法。他似乎始終都是醉的,又像是永遠都不會喝醉,他總是默默看向遠處,卻不落在任何人身上,有時候是看一盞燈,有時候是一張毫無意義的破舊的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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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居然派這種人來指揮俄羅斯分部,原本應該是會遭到一致反對的,可所有人都預設了蘭斯洛特是他們新的臨時指揮官。他身上透著令人恐懼的氣息,當他靜靜地看著你的時候,那股氣息尤其地強烈。俄羅斯分部長曾聽過一種說法,戰場上最可怕的對手往往不是那種眼神凌厲身形彪悍、豹子般的傢伙,而是那些眼神空洞荒蕪、安靜下來如木偶般計程車兵。這些人的意志曾經被殘酷的戰場徹底打碎又重新聚合在一起,就像是在地獄中走過一次的亡魂。
蘭斯洛特只用眼神就征服了這群桀驁的俄羅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