燻爐裡點的香縈繞過來, 是沉香,帶著草木的幹燥清冽的味道。顏遲吸了一點輕煙進去,只覺通體都很舒暢,寧神愜意。
外面的霞光映進來, 把整個屋子都映染成暖紅色。她託著塞, 閉著眼, 整個人被浸染成暖紅色, 細致白皙的面板上像是敷了一層紅粉。淺白的裙擺折疊在地面上,也被映染成暖紅色。
陸致狹長的眉骨凝聚在一起, 困惑地垂放視線, 看著自己的胸口。
那裡在動。
他的手緩緩地放在心口處,像是要把有些紊亂的心跳按下去,按回正常。那裡卻越來越不平靜。他看了一眼沐浴在霞光裡的顏遲,複又轉回眼, 扶著心口,唇線繃直。
面上有暖暖的東西, 顏遲虛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暖紅。
是晚霞。
她坐的地方離窗子很近,霞光全部撒進來。她遮住嘴, 輕輕地打了個呵欠,然後看著窗子外面。
紅央央的的天上布滿深深淺淺的晚霞, 猶如畫師把墨水不小心潑在了畫紙上,顏色不均勻地在畫紙上散開。
幾只飛鳥從天上掠過,像是把晚霞在天空中拖長, 拖成幾道掠過的痕跡。
寧靜的黃昏總給人懶懶地不想動的感覺,顏遲的眼裡因著方才開啟呵欠,升起了點點水光,她擦了擦眼,歪過頭。
陸致按著自己的胸口幹什麼?
陸致發現顏遲在看他後,似乎僵了一下,然後把手撤回去,眼睛盯著桌案上自顏遲進來後就沒有翻頁的文書。
陸致怎麼了,為何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然而這種奇怪的感覺她也說不出是哪裡奇怪。就是覺得他好像有點……呆呆滯滯?這種形容詞放在他身上,她覺得很異樣。
這時,青染端著茶進來,瞬息之間,顏遲發覺陸致身上的那種奇怪的感覺消失了,她再一看時,仍是如同從前一般地沒有多少表情的面容,和隱隱的壓迫感。只是狹長的眉骨與方才一樣沒有舒緩開。
剛才自己看錯了吧。他怎麼可能會出現那種呆滯的模樣。
青染開始入內時還沒有注意到顏遲,直到她換茶時,才看見了坐在窗邊的顏遲,她的心尖兒顫了兩記。
顏遲怎麼坐著!她小心謹慎地瞄了王爺一眼。王爺竟也沒發怒。難道是王爺準許她坐的?可是這怎麼可能,上午時還把顏遲關進了刑房,現在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還讓顏遲坐下!她又瞅向顏遲,發現她神色淡淡地看著她。
青染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站起來。
顏遲卻搖搖頭。青染已經換好茶水,不能再留下去,她走之前再給顏遲使了使眼色。只盼望顏遲能聽一聽她的話,快些總座位上起來。
下人與主子同坐,是大不敬的。她就怕王爺這會兒讓顏遲坐,下一會兒就會發怒,王爺性子喜怒無常,保不準顏遲又要進刑房。
但是一直到她出了書房,顏遲仍未有任何要起來的跡象。
不是才說好要安安分分的嗎?她不禁嘆息,只希望顏遲不要再有事了。她把換掉的茶水端走。
陸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時目光瞥向坐在窗邊的人。他的唇線繃得更緊,道:“過來。”
顏遲回轉過腦袋,道:“做什麼?”
陸致指了指自己的頭。
顏遲意會,又要給他按頭麼?
可是————
陸致沉靜地望著她,臉色蒼白,眸中帶著血絲。暖紅的霞光映過去,他卻像是在身前隔了一道隱形的看不見的的罩子,把霞光阻擋在外面。
好吧。
她過去,走到他的身後,將手放在他的額頭兩側。她確實不會,只給他按摩過一次,還是自己學著別人摸索著胡亂按的。
陸致的面板一如既往地涼,她按了一會兒,卻感覺手指下的面板似乎熱起來,她探頭,看了看,竟發現陸致的耳尖上有抹淡淡的粉色。她訝異。
身後的人輕柔地給他按著太陽xue,清淺的香氣自身後包圍過來,熟悉的睏倦浮上眉間。他極為緩慢地將眼簾蓋到眼瞼上去,卻又突然掀開。
這一次,他卻沒有睡意,他的全部感覺都集中到了太陽xue處。那裡軟軟綿綿的揉動讓他入不了睡,但卻不厭煩。
一陣煩躁陡然席捲上來,他厭惡這種情緒,這種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緒。
他把手中的文書一抬就要向後扔過去,卻在半途又止住,書在空中滯了幾瞬,又重新回到了桌面上。然而方才的舉動讓他更加煩躁,而後轉變為一種怒氣,一種莫名的對自己的怒氣。
顏遲在陸致想要把書砸到她身上時就已經退開,卻沒想到他根本就沒砸過來,停滯了半會兒就又把書收了回去。
“退下!”突地,他道。
他驟然加大的聲音震得顏遲耳朵發響,她不知道他又發生什麼脾氣,難道是嫌她按摩得不好,不順他的心意?
方才要用書砸她,雖然沒砸過來,現在又讓她退下。她也按捺著自己的脾氣,只想罵他。但她極力忍住。陸致無緣無故發脾氣不是正常的麼,他既然讓她退下她就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