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顧朱捏著手絹,使氣似的甩了一甩,扭著腰,頭上的珠串子嘩啦啦作響,她彷彿是很委屈一般。
江修璽最是討厭女子這般扭捏的作態,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道:“滾!”
“你!你!”顧朱想要說些什麼,但一碰觸到江修璽清俊至極的面容,便洩了氣。她死死咬著貝齒,眼瞳裡似有水光,柔柔弱弱地望著他。
她不能在江修璽面前失了儀態。
“滾!”江修璽還是隻有一個字。
像是鬥氣般,他越是要這樣說話,她越是不離開。她欲要往船頭走,江修璽卻又是一聲喝道:“我叫你滾!”
她眼眶一酸,再怎樣她也是一個女子,她也沒有哪裡惹到他了啊,他怎麼能這樣對她?終是受不住他這樣的對待,她掩著面趔趄著離開了這裡。
回去之時,顧朱一面傷心,一面更加堅決,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性子了嗎?她心儀的也是他這般獨特又使人著迷的脾性。
她得適應他,不能再表現得這麼招人厭,這麼招他的厭。
前段時日她令下人去江府送了請帖,希望江修璽能受邀前來遊湖泛舟。為了讓他能來,她還邀請了其他京城名門貴族子弟,一同前來遊湖。
送了請帖卻沒有回應。她知道這是被拒絕了。可是他在書院念書,她又沒有其他機會去見見他。她不甘心就這麼被拒絕了。於是她央求父親再作一封請帖交與江丞相。這才有了回應。
今日其他人紛紛已至,可是他還沒來。她擔心他是不是不來了。可是江丞相都答應了的啊。她又是期盼又是焦心,終於在過了半盞茶後,他才來到這裡,上了船。
只是他卻不是很高興,別人交談吟詩時,他一個人清冷地站在那兒,彷彿與他們劃出一條線,把他們和他分開隔成了兩個世界。
她有心找他攀話,卻被其他獻殷勤的公子纏住。等到她脫了身,他已經不知所蹤了。她到處找他,最後在船頭瞧見了他,然而他卻對她那樣一副惡劣的態度。
她嘆氣,同時又有了些信心。她與他見過三次面,每次他都對她視若無睹,這一次至少對她說話了,雖說不是什麼好話,但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種進步。
顧朱離開船頭後。江修璽立馬轉過身來。他低頭看著蹲在他後面的人,道:“你方才喚我什麼?”
“我方才,沒有,我方才什麼也沒————”她還沒說完,一陣風掠過,她感覺頭皮一涼,有什麼東西從頭頂滑落下來。
涼嗖嗖的脖子讓她頓時明白剛才滑落下來的是什麼東西。
她的假發掉了。
方才在水裡遊時就已經從黏合的面板上脫落下來,現在被風一吹,徹底掉了。
圓圓的小腦袋上只有半寸軟軟的頭發,還濕濕噠噠的。江修璽微張著嘴,似被眼前的情況嚇到了。
顏遲低眸看著船板上的假發,嘴角直抽抽。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看起來特別滑稽。男人般的寸頭和女人的襦裙。她敢說古往今來弄成她這副鬼樣子的只怕只有她了。她摸了一把已經不紮手了的頭發,勉強笑道:“這個……那個……”
江修璽看著她良久,突地,他皺著眉,道:“小和尚?”
“什麼小和尚?”她裝傻。
她說話時頰邊會浮現出兩個梨渦,江修璽看著她的梨渦,又看著她的臉,記憶裡另一張最近經常出現在腦海中的臉與她的臉漸漸重合到一起。
與此同時,她方才情急之下叫的一聲“江兄”像鐘鳴在耳膜上翁嗡嗡地震起。
他倒退兩步,不可置通道:“顏遲?”
認出來了啊。顏遲面上沒發生任何變化。她蹲在地上,他站在她面前。這樣的姿勢她感覺很別扭,是以她雙手在大腿上一撐,站立起來。
“小和尚是誰,顏遲又是誰,公子認錯了吧?”她笑笑。
江修璽卻倏地捏住她的手臂,傾斜過來,湊近她,犀利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著。
少頃,他說:“怎麼會是這樣。”
江修璽的心中現在如同有炮仗在轟響,各種意緒在他心裡炸開。
他起初只是覺得她眼熟,她的頭發掉了之後,一月之前在街上遇見的小和尚的面貌清晰地閃現在他眼前,埋蓋在記憶深處的沙塵如退潮般退去。
她就是那個撿到他錢袋子的小和尚!他的眼光從她眼尾的紅痣上移開,這顆紅痣,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初次見到它時,那種宛如在冰天雪地的涼沁之感。
然而她的梨渦與她的那一聲“江兄”又讓他在莫名的熟悉感中迷惑不已。他幾乎是可以斷定她就是小和尚,世間沒有如此相像,連痣都一模一樣的人。
可是……腦袋裡忽有流光一霎劃過。不可思議不敢想象的猜測沖進他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