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本就不擅長這些,遂並不參與。可卻不知是誰要陷害於她,將她的名字寫了置於蓋罐之中。好巧不巧,皇後娘娘第一個就抽中了她。
而更要命的是,聖上抽到的字是“舞”。雪梨乃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從小到底並不同京城裡頭的大家小姐一般,學些女紅才藝。她自在慣了的,如今卻在聖上的眼皮底下,又不敢不從。
雪梨記得清清楚楚,她在場中央羞得無地自容的時候。容王妃的臉色很是難看,她咬唇求救一般望向男席中坐著的容時。卻見容時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嫌棄和厭惡之色毫不掩飾。
一個人到底要經歷過多少的屈辱和折磨才會心死,雪梨並不清楚。也許是長久的幽怨和寂寞逼得她一步步的往錯路上走,再也回不了頭了。
雪梨記得清清楚楚,是容遷替她解的圍,她那時想,容遷一定恨毒了自家的草包弟弟,也煩極了愚蠢至極的她。她也終是認為,容遷一定是為了保全容王府的顏面,才不得不出面替她解圍。
那夜,容遷三言兩語便替雪梨解了圍,順勢藉口不勝酒力,讓宮中女官將雪梨扶下去休息。
可她人才至禦花園,身後就突然響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是容遷,他揹著手,穿了一身暗紅色的錦緞長袍,外面套了個貂毛披風,鑲金的錦鳳滾邊,摻了極細的銀線。一頭墨發在頭頂束成整齊的發髻,全部攏在白玉發冠中,從發冠的兩旁還垂下兩條鮮紅色的輕質發帶,在頜處繫了一個漂亮的百花結。他大半張臉都隱匿在夜色裡看不真切。女宮恭敬的行了一禮,這才雙雙退了下去。
雪梨理所應當的以為他是過來興師問罪的,遂低著頭,侷促不安的絞著十指,一雙清亮的眼睛瞬間染了一層水霧。她無可奈何,滿臉愁容的顫聲喚了一句,“大表哥。”
就聽得容遷低聲訓道:“真是笨的可以,你小時候也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時的雪梨已為人婦,早就不是小時候天真無邪的將軍府大小姐了。她嫁入容王府,在容王妃的百般刁難下,更懂什麼是男女有別,遂低頭往後連退幾步,同容遷拉開距離後,微微一福身,道了句謝就要走。
哪知容遷從後面一把攥住雪梨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拉了回來。她猝不及防,收步不及,險些就撞到了容遷懷裡。容遷這個人,從來都是嚴於律己、白璧無瑕。從小到大規規框框早將他禁錮成一個無欲無求、完美無瑕的世子。接人待物總是一副文質彬彬、儀表得體的樣子,雪梨從來沒有見過容遷會有這般不顧及禮儀的時候。
誠如容遷所言,她已經不是那個抱著表哥的腿,痴纏著要出去騎馬的小姑娘了。而他也不僅僅是記憶裡的表哥。
雪梨當時驚得瞪大了眼睛,驚呼聲全部啞在嗓子裡,她伸手捂住嘴巴,生怕招了外人過來——此處是皇宮,若要人知道她與夫君嫡親的兄長拉拉扯扯,她自是不能活了。
可容遷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看不出來是喜是怒,他略一思忖,伸手將身上的貂毛披風解開,劈頭蓋臉的拋到雪梨身上。
這貂毛披風極寬大,帶著容遷身上淡淡的檀香,雪梨僵著十指,咬緊下唇,她也不知自己是氣惱,還是委屈,攥緊了披風直至指尖泛白都不肯鬆手。
他見雪梨眼眶微紅,一副氣紅了眼睛,要哭不哭的模樣,略有些嘲諷的低聲道:“我不過隔著幾層衣裳拉了一下你的手腕,你就要如此惱羞成怒?你從前要嫁給容時的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都哪裡去了?”
此話一出,雪梨的臉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她眼眶裡蓄了兩大包淚,毫無徵兆的落了下來,砸在手背上。
容遷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將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弧線,半晌兒攥緊拳頭輕斥道:“別哭了,哭得難看死了!”
雪梨哪裡忍得住淚,她的孃家也回不去了,一心一意對待的夫君也將她置之不理。臨到關頭,還得要一向相看兩厭的表哥來替她解圍。
容遷長嘆口氣,十指都攏在袖中,終是沒能將手伸出去。
這些都是前世的記憶了,不知怎的,雪梨突然又想起了這麼一段。她暗暗腹誹,覺得容遷這個也是足夠面冷心硬的,如此不懂得憐香惜玉,難怪前世討不到妻子。
她咬牙切齒的想了片刻,深覺容遷一定會不高興的。遂頭疼了又疼,忽然,採青在外頭低呼了一聲,“小姐!你快看!有人在上面跳舞!”
雪梨被拉回了現實,她伸手撩開窗簾,對著遠處眺望。卻見她們路遇鐘鼓樓前,雪梨見上頭鮮紅的幌子迎風招展,幾個身穿粉紗的妙齡女子在上頭隨樂曼舞。她突然想起了前世還未嫁給容時之前。一個除夕夜,雪梨從將軍府偷跑出來,恰好遇見了容遷。
那夜,容遷帶她站在這鼓樓上看煙火。當時容遷真的很溫和,同雪梨並排站在一處,夜風輕輕吹著他的錦袍,袖上織金的玄雲紋路像水一樣緩緩流動。
容遷的臉隱在夜色下,待煙花飛嘯騰空而起時,火光在他臉上渡上了一層淡淡的華光。他指著身後的漫天煙火對雪梨說:“表妹,當年我不該去寒山書院讀書,也不該把你讓給……”
雪梨被響起的爆竹聲迷了耳朵,她雙手捂住耳朵,半眯著眼睛笑道:“表哥,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當時,容遷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答道:“沒事,沒什麼的。”
如今想來,莫不是年少時的容遷對她有別樣的企圖?雪梨心想,她面露茫然,眼前的熱鬧半點也入不了眼。她思索良久,自嘲道:唐雪梨啊唐雪梨,你這是有多大的臉啊。前世容時一個人甜言蜜語欺騙你,還不夠嗎?怎的重活一世,還想換個坑栽?你就這點出息,挑來選去都是一家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