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宇飛是徐雲江的得力下屬,兩人年齡差了十餘歲,但交情不錯,說話也不需要完全擺出下屬對上級的客氣樣。
指揮車裡的空調不太給力,徐雲江揮著警帽給自己扇風:“什麼事情?”
和許多人想象的那種孔武有力目光灼灼的警察不同,徐雲江身材不夠高大,面相溫和,脾氣也很好,說話的嗓門不大。
“徐隊,是這樣的,”黎宇飛說,“前幾天我小姨子不是回國了嗎?”
治安大隊的氣氛比較和諧,公安隊伍的袍澤之情是很深厚的,因此警察們的關系較為融洽,再加上值班加班的時間很多,每天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比普通上班族多,甚至比家人更多,少不得常常要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郗羽前幾天回國這事兒也被黎宇飛當成新聞和同事們都說過,現代人多重視教育啊,同事們都感慨說郗家有“學霸基因”。
“知道,”徐雲江說,“是你那個在美國名校讀博士的那個小姨子?”
“是的。前兩天,我老婆跟我說了這樣一件事,就是我小姨子當年在南都二中讀書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起案件。案件經過是這樣的,我小姨子的一個同學從墜樓死亡……前幾天我去檔案室找周大姐把案卷的資料找出來看了看,發現徐隊你也參與調查了這件案子。”
黎宇飛老實交代。理論上說這事不太合規,但問題不算很大,這是結案十幾年的老案子,某位警察如果要查閱一下,也算不上很大的過錯。
徐雲江果然也沒在意這個細節,挺安靜地聽著下屬說完了前因後果,點了點頭:“是的,這件案子我記得。”
說著他掏出煙來點了一枝,黎宇飛立刻掏出打火機幫他把煙點燃。警察的工作壓力大,少不得要熬夜值班,為了提神醒腦不少人就要抽支煙,煙民的比例相對較高。徐雲江也是這其中的一員,不過他煙癮不大,每天也就兩三支。
“我記得那個自殺的男孩叫潘越,而你那個小姨子,是叫郗羽吧?”
那瞬間,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黎宇飛的表情。
三秒鐘後,黎宇飛才回過神來:“隊長,你記憶力真的太好了!”
對自己這位隊長的水平,黎宇飛絲毫沒有懷疑。徐雲江的記憶力是不錯的,至今還可以在侃大山的時候說出他參與的許多案件的細節,但他常常說的案件都是大案——可潘越墜樓一案,完全談不上“大案”。
是的,徐雲江的確參與了潘越墜樓一案的調查,可這是十四年前的案件了——徐雲江當警察的資歷比黎宇飛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他畢業於警校,畢業後分配到基層派出所幹了三年,然後又直接進入了分局的刑偵隊,在刑偵隊幹了整整八年後才轉到了分局的治安隊,順便也升了一級,當了治安大隊的副隊長,去年提升為隊長。徐雲江當刑警的八年時間,見過形形色色的案子很多,破獲的大案也不少——否則也輪不到他到治安隊來當隊長了。
通常來說,南都每個分局管轄的人口大約有一百萬,在這樣的人口基數下,平均每週都要發生一起會彙報到警方的命案,這些案子如果影響不大,就由分局刑偵隊直接處理,如果影響較大,就由市局刑偵隊調查。排除法一做就知道基本上每年分局要處理三四十件命案,這些案子徐雲江當然不可能都參與,但八年累積下來,他參與調查的刑事案件也起碼超過了一百起。
這上百起案件裡什麼稀奇古怪的案件都有,相比較而言,潘越墜樓這一案應該是很不起眼的小案子,他記得案件的大概經過,包括潘越的名字都不算太奇怪,但時隔十四年後,居然可以報出自己小姨子的名字?!這是何等的記憶力啊!
雖然黎宇飛一直都很佩服自己的領導,但直到這一刻,他對隊長的佩服攀升到了歷史的最高點。
徐雲江顯然也很滿意自己的話給下屬帶來的震撼感,他說:“這件案子有一定的特殊性,所以我記得細節。”
黎宇飛也並非泛泛之輩,他頓時抓到重點:“特殊性?”
“和你也有點關系。”
“怎麼和我有關?”黎宇飛怎麼也沒想到居然和自己有關。
自己的這個隊長平時就特別喜歡賣關子,現在似乎更喜歡了。
徐雲江把煙灰抖進煙灰缸裡,說:“幾年前你結婚的時候,隊裡的人都去你的婚宴上喝了喜酒。我在婚宴上看到了你的小姨子,當時覺得她眼熟,你老婆一家姓郗,這不是個常見的姓——然後我想起了我十年前調查命案的時候問過她的話,雖然過了十年,她模樣變化不大。”
“……原來如此。”黎宇飛說,“隊長,你說這個案子有點‘特殊’……對這個案子,你是怎麼看待的?”
徐雲江搖了搖頭:“先說說你要和我談什麼,你總不會閑得沒事和我聊這個舊案吧?”
“是這樣,我這個小姨子這次回國不是一個人,她還帶了她老師,美國哈佛大學的一位教授,”黎宇飛無奈的攤了攤手,表明自己對這起舊案的無能為力,“……看過卷宗後,那位教授的態度很微妙,他似乎認為這件案子可能有隱情,潘越……可能不是自殺。”
徐雲江深深抽了一口煙,意味深長看了眼自己的下屬,暫時先沒追究“下屬拿案卷給外人看”這件事——這他知道黎宇飛不是這樣公器私用的人,恐怕也是覺得這案子沒什麼大不了才申請借閱。不過這件事是不打緊的小細節,他更關注黎宇飛話語的重要線索。
“案子有隱情?不是自殺?”徐雲江說,“這個教授是基於什麼原因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不知道。他看上去明顯對這件案子有自己的想法。”
李澤文的身份對任何人都是有說服力的,徐雲江思索了一會:“他是哈佛大學的教授,那他教什麼?”
“聽我小姨子說,教政治學。”
“政治學,和犯罪學不搭邊啊,”徐雲江說著,兩條濃眉豎了起來,“這位教授看完後有沒有說了什麼?”
“他沒有告訴我具體細節,但他說想趁你方便的時候和隊長你見一見面,和你聊一聊這樁舊案,哪怕只有十分鐘就行。”
“好,你給他打電話,叫他來分局,”徐雲江把煙頭滅了火扔到垃圾箱裡,“回分局後,你再去資料室一趟,把當年的案卷拿出來給我看看,我馬上給資料室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