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文是何等人,當然聽出了郗羽未說出口的潛臺詞:“gfd最近那邊有聯系你嗎?”
“沒有。我前幾天給研究所的老闆發了郵件問了下,他說美國那邊沒什麼變化,還在審查。他叫我暫時安心。”
李澤文道:“你的工作應該暫時問題不大。”
“啊?你有訊息嗎?”郗羽的眼睛“噌”地亮起來。
李澤文不答反問:“全美的大氣海洋研究所有多少外國人?”
“大約有三分之一?或許更高一點,百分之四十。”郗羽按照自己所裡的情況,做了一個估算。
正如郗羽之前形容的那樣,大氣科學是二級學科,工作辛苦也賺不到打錢,就業面窄——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對這種學習壓力大、能力要求高的專業興趣不是特別大,但對大氣的研究總歸需要有人去做,因為人類就生活在無處不在的大氣中——因此這一行當外來人員很多。
“不錯,做理論的外國人比例很高,”李澤文伸出手在桌上一敲,“畢竟你是做理論研究的。研究所需要有人幹活,美國本土學生的數理水平越來越差,微分方程都沒學好還學什麼大氣科學?沒了外國留學生,一半大氣海洋研究所都無法運營。你的職位也並不要緊,暫時並不屬於被‘鬥爭’的範圍。”
“那就太好了。”郗羽略微松一口氣。
和gfd的合同期是兩年,她打算在這個安靜的研究所安安穩穩呆上兩年,做兩篇漂亮的論文——她原以為這個目標輕而易舉可以完成,沒想到忽然橫生枝節,此時聽到李澤文說“沒什麼問題”,發現自己的目標似乎還能持續下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但你也要規劃後路,幾年後就難說了。”
郗羽瞪起了一雙大眼睛:“怎麼?”
“跟國會山的人打聽了一下,他們準備在接下來的幾年內透過一項新一輪的法案,法案的內容大概是,在學術領域裡將會加重‘政審’的分量,越來越排擠外國人——尤其針對亞裔的現象會越來越嚴重,不會有太大的轉機。”
科學界從來也不是象牙塔,美國的學界和政治界經濟界的聯系非常密。科學家們也要面對人生的種種需求與沖突——你想升職吧?你想成為學界大牛吧?那就多發論文。發論文的要做研究,研究的經費哪裡來,人員從哪裡招?需要的時候,科學家們玩心計和手段也是在所不惜的。在這種大環境下,許多學者都身兼數職,不會純潔得和小白兔一樣。他們為政治家站臺,在大公司拿顧問費,郗羽的導師就拿著幾個團體的顧問費,至於李澤文這樣的政治學教授不跟國會山扯上關系,反而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啊?他們真打算這麼做?美國可是個移民國家啊。”郗羽瞪大眼睛,“他們是要把移民,還是高學歷移民趕走?”
“歷史都是相似的。人種、經濟、文化、意識形態等問題彙集在一起,的確緩慢的拉扯著美國這輛列車駛向新一輪的排華法案——不過吃相會大概會比一百年前好看點。”
郗羽思索著,扯了扯自己的發梢。她對美國當然沒什麼深刻的感情,美國的學界當然也不是天堂,但求學這幾年多少她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第一大國在科研製度科研人才培養上的優越性,雖然各種小毛病層出不窮,但依然比這個地球上的任何國家都要好,說一句“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是很貼切的——這個制度基本上會給全世界熱愛科研的人一條出路,自己這些年的年的成長也受益於這個制度,此刻親眼目睹著這個制度逐漸走向瓦解,心情有那麼一點複雜。
郗羽想了想,又問:“教授,那你知不知道田教授的近況?”
“她找了一個專業做人權問題的律師,現在已經保釋回到家裡了。順利的話,一兩年應該可以解決這件事吧。”
“一兩年?”郗羽對美國的法律的瞭解真是不太多,她嚇了一跳,“要這麼久?”
“美國法庭流程很慢,一年已經很快了。”
“……不論如何,希望田教授可以安全無事啊。”郗羽重重撥出一口氣。
兩人邊吃邊聊,這頓早餐吃了半個小時,服務員半小時後進了屋,清理桌面。
郗羽覺得接下來的話題務必轉到正事上來——她從自己隨身的大挎包裡翻出筆記本和筆,清了清嗓子道:“教授,我昨晚在家裡整理了老師們的聊天內容,就在這裡。整理這些談話內容的時候,我總結出來了幾點關鍵的線索。”
李澤文伸手拿過筆記本,大致掃了一眼,隨後放到了一邊。
“說說看。”
“首先,昨天鄧老師提供了許多線索,她和我們的觀點一樣,也認為潘越不太可能自殺;其次,潘越有渠道拿到國外的圖書,也有能力翻譯一首外文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