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是吧。”
衛大將軍淺笑一笑,長恭方才略略安下心來。與他並肩走著,又忽起了一些不平:“燕軍見我國喪,大舉來犯,趁人之危實在不齒。”
然而衛大將軍聽罷卻會倏忽嘆口氣,道:“同樣的事,二十多年前便發生過了,北燕如今,不過仍是如法炮製而已。”
“如法炮製?”
“是,二十餘年前,齊燕之間尚還有一趙國,趙君新喪,膝下諸皇子內鬥得厲害,大齊與北燕便趁此聯手出兵。趙腹背受敵,竟至亡國。所得領土,齊分七,燕分三,當初齊燕還因領土之分大動幹戈,青兒母親身負重傷的那場燕平之戰便是由此而來。如今北燕走的,不過是曾走過的老路罷了。”
衛大將軍背影有些無奈,長恭見狀,亦不由心生感慨,國與國的徵戰,從來便無所謂的全然正義,不過皆是利益所趨罷了。
月色拖著他二人的身影頎長,投在永安城的大街上,隨著步子漸行漸遠,遠處傳來打更人敲梆子的聲響,空——空——
此刻承明殿內,簾已捲起,皇後神色疲累,微微斜倚,靠在椅上。抬眼盯緊屏風之後走出來一位妝容精細的婦人,夜雖已深,卻是打扮得一絲不茍,她有些無力喚了聲:“蕭夫人。”
蕭夫人兆冉福了一福身子,應道:“娘娘。”
“蕭夫人要哀家說的,可有錯處?”
蕭夫人便淺淺一笑,道:“國家有難,娘娘是為大齊江山深思熟慮,娘娘做下的決定,怎是兆冉可左右的。”
皇後緩緩別過頭:“罷了……衛家父子明日便離京都,兆將軍處……”
“娘娘只管安心,衛將軍前腳出城門,娘娘母親與妹妹後腳便抵家中。”
蕭夫人又是一福身子,溫柔笑道。
連笙早起才得知長恭要出征的訊息,急急翻了牆去他院子裡時,長恭正在背身收拾行裝,聽見她的動靜,回頭看了她一眼。
連笙本是急急奔來,生怕長恭已然出發,然而真到了近前,看見他的身影埋著頭,卻又倏然頓住了腳。她倚門停下,低低喚一聲:“你要走了?”
“嗯。”長恭答著又背過臉去。
“怎的說出征就出徵了。”
“中宮的旨意,不得有誤。”
“要很久才回來嗎?”
“不知道,至少,戰事結束吧。”
方才尚還火急火燎的,隨了他這一聲答話,二人之間驀然又沉靜了下來。
連笙靜靜看他收拾包袱,一時竟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方才黎嬸同她提起昨夜他們父子二人入宮領旨一事,連笙話也還未聽完,碗筷一摔便跑了來。明明跑得那樣急,彷彿有一腔的話要說的,這會子卻又發起愣來。
事出突然,連笙這才發覺自己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長恭此一出征,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想到自己將要與他分別許久,不知歸期的許久,她又忽而湧起滿心的離愁來。默默將腦袋靠在門上,手指不自覺地摳著門沿。
木頭門板在她指尖下,發出一點極輕細的嗒嗒聲,連笙瞧著長恭的背影,他正忙著,揀了些緊要物什裝好,可忙忙碌碌間卻不回身也不抬頭,乃至連聲招呼也無,彷彿便當她不存在一般。於是連笙的滿心離愁裡,一時又生了些許的難過——自己這廂哀思重重,於他卻是截然不同的。
知道就要遠徵了,行前卻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果然自己於他,永遠不足輕重。
連笙心底一聲嘆息,默默了許久,終於還是垂下了眼。手上一點小動作也停了,心頭絲般絞著,不知該不該繼續站在這裡。然而就在猶豫不決之際,耳朵裡卻又傳來長恭低低的聲音:“我們走後這些時日,你與兄長就留在將府,最好哪裡也不要去。外面許是不太平,你們身旁沒個護著的人,更要小心些。”
“怎麼,墨先生白先生也要走嗎?”連笙抬眼,忽覺詫然,先頭光聽黎嬸說到長恭要出征她便跑了,後邊還講了些什麼,她一概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