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垟鎮外一座荒山, 荒山上堆了數不清的亂墳。算命的帶著他們七彎八拐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墳前,指著大小四個墳堆,說:“喏, 就這兒了。”
眼前只見四座土石堆起的破墳, 長恭蹲下身來,仔細辨認墳前立著的墓碑。
與其說是墓碑, 其實也就四塊厚點兒的木頭板子罷了,刻了歪七扭八的幾個大字, 大字連同木板早已被經年的風霜雨雪侵蝕得不像樣子, 長恭撇去雜草與青苔, 方才勉強認清幾個“秦”字。這當中的一塊板上,有些模糊卻也還算看得出來,被蝕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個“女”字, 和一個“陽”。
秦汝陽之墓。
“這……怎麼會。”
秦汝陽早在近三十年前便死了?
長恭直起身來,問那算命的:“秦汝陽他……他們都是怎麼死的?”
可沒想到算命的聞言竟會一聲長嘆,道:“唉……枉死的。”
“如何個枉死法?”
“說來話長。”算命的看著墳頭,墳頭野草長得都快有半人高了, 多年無人來掃,他不禁有些唏噓,感嘆一聲這才說起, “想當年,秦汝陽在這個鎮子上還算是小有名氣,窮地方嘛,難得出個秀才, 考了好幾年終於中了鄉試,秦家東拼西湊湊了點盤纏,讓他上京趕考,可誰成想剛一上路就遇上了盜匪。秦秀才捱了一刀,不偏不倚砍在脖子上,當場就一命嗚呼了,行李盤纏全被劫了去,這才也連累那秦老頭,本指望著小兒子能夠飛黃騰達的,結果一夜之間人財兩空,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口氣沒上來,跟著也就去了。”
“這秦家原還剩個秦老太,和一個打小高燒就把腦袋給燒壞了的大兒子,也不知道是這秦老太老眼昏花看不清楚,還是存了心不想讓兒子再跟著自己遭罪,出去挖野菜,竟然挖了一筐子毒草回來,等到被發現時,倆人早就沒氣了。”
“唉……”算命的說著說著,又是一聲長嘆,“一個秦秀才死得冤也罷了,連著還搭上一家子的命,這可不就是一家子枉死了。秦家香火是徹底斷了,加上這麼多年過去,鎮上老人老的老死的死,八成也早沒人記得了。”
他跟著又是長籲短嘆一番,可長恭與連笙聽罷卻是震驚極了。
倘若這老頭所說屬實,秦汝陽早在二十幾年前便死了,那如今在京中為相的人是誰?當年秦汝陽的行李盤纏全被劫走,其中就有戶籍文書和應考憑證,而後秦汝陽會試殿試高中,方才有了現今左相,如若左相真是冒名頂替的秦汝陽,既有真才實學又為何冒名?他是何人,為何要冒充做這假相爺,他與顧家又是何關系?
長恭一時思緒紛雜,感到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京,他有一肚子疑問需要去左相府探個究竟。
他扭頭向連笙道:“我們走吧,這裡事情已然再清楚不過了,我們走,回京都去,現在便回去。”
連笙牽著馬篤定地點點頭:“嗯!好!”
他們翻身上馬。
“哎我說,你們打聽他們家做什麼。”那算命的立在馬下好奇地問。
連笙想到這老頭雖然神神叨叨,但說話半真半假,也算幫了他二人一個大忙,遂又抬手丟他一兩碎銀子,喊:“老先生,謝你引路。”
那算命先生見錢眼開,一把接了,笑道:“舉手之勞罷了,奶奶不必謝我。”
“唉喲,你已然得了錢了,可千萬莫再喊我奶奶了,我命薄壓不住,當不起。”
連笙韁繩一拽,掉轉馬頭,揚了揚鞭。
“祖師奶奶是覺我在信口開河?我老頭是貪財了些,但說出口的,絕無半句假話,您老人家怕不是對我有所誤會……”
“籲——”地一聲馬嘶,連笙也沒興趣聽他神侃胡吹了,不再理他,兀自落鞭,身下馬兒立時撒蹄奔了出去。馬蹄聲踢踢踏踏蓋住身後神棍的叨叨喊話,遠遠聽他還在恭敬道辭,連笙只覺有些可笑,做戲做到這個份上,也當真是太過敬業了些。
她胡想一番,便也不再放到心上。
他們快馬加鞭往回趕,於二十二日午時剛好趕到永安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