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米希亞看了眼表，輕輕嘆了口氣。
“我送你們去停機坪。”
歡聲笑語驟然暫停。
“好。”奇犽握住她的手，“走吧。”
少女點點頭，為二人推開了門。
揍敵客的家人們全員到齊正等在門外。這陣仗讓小傑都不由得縮回了腳步轉到奇犽身後，讓小夥伴自己頂住殺手們銳利的目光。
奇犽深吸一口氣，挺直脊揹走了出去。
“父親，母親，爺爺。”他對長輩們頷首。
席巴目光複雜。不是不欣慰的，比起以前的不負責任擅自一走了之，奇犽終於把自己擺在了揍敵客家主的位置。他提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務，認真通告了每一個家庭成員，為殺手世家接下去三年的行動定下了綱要。
然而哪怕承擔起責任，他也沒有被揍敵客束縛住。家族禁錮不了他，愛情也禁錮不了他，沉珂起伏多年，他卻始終是忠於本心永遠追求自由的奇犽·揍敵客。
“你準備好了？”席巴低沉地問。
“嗯。”奇犽沒像小時候那樣避開他的目光，而是坦然迎上。
席巴點點頭，似乎這是他唯一要問的話，得到答案以後就沒有疑惑了。
柯特卻遠不像父親那樣鎮定。他紅著眼，眼裡有可怕的神色，靈魂內惡意凝聚的魔鬼似乎下一秒就會掙脫理智的壓制咆哮而出。
“三哥。”他聲音冰涼，緩步走到奇犽面前，想要擋住他的路。
他昨晚一整晚沒睡，腦海中各種思緒掙紮，天亮時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奇犽，就以阿特米希亞的生命作為威脅，哪怕被怨恨也無所謂。
——不許走。
——只要你敢離開，我就殺掉阿特米希亞，違背家規也在所不惜。
本該這樣說的。
柯特張了張口，艱難維持冷靜的呼吸。越是靠近奇犽，想要親近的渴望和熾熱的愛意就越是升騰，他壓製得腦袋都痛了。
——求你留下來。
心裡最深處不斷這樣叫囂。
——那裡太危險了，我無法看著你涉險。
這樣的念頭鼓動著全身的血液，可以聽見它在耳中奔湧的聲音。
——我愛你啊，你是我的一切。不要為了別人拋下我。
還有卑微的說不出口的乞求。
可這時候他看到了奇犽的目光。就像被刺骨的冰猛地刺到最渾濁最邪惡的地方，柯特喉嚨一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目光中清澈的決意和無人能擋的威勢如一隻大手，把他高高拋起，投進了記憶的湖面，噗通一聲入水，他陡然下沉看到了最深處的景象。
那是很小的時候，在沉悶的揍敵客宅，無數麻木冷漠的臉充斥他的視野。在一片壓抑的窒息感中，他突然看見一抹耀眼的銀色。小男孩挑著眼角，臉上有不以為然的不耐煩神情，對管家機械的勸誡不理不睬。從小被教育“要聽話”的柯特第一次見到有人那麼理所當然地無視母親定的規矩，不講儀態地坐在樹梢上，順手摘了樹上的果子，壞心眼的丟到樹下亂轉的管家身上。
那時樹上的小男孩朝他看來，眼眸中亮著他從未見過的明快顏色，帶著好奇，從此點亮了他的世界：“喂，偷看的那個小不點，對，叫你呢，你就是柯特？怎麼穿著女孩的衣服？”
——“記得帶上急救藥。”柯特在瞬間妥協了。他像淋濕了全身的小貓，帶著濃濃的鼻音耷拉著頭，“找回有關亞路嘉的記憶，然後平安回來。”
奇犽感受到了小心翼翼、柔軟的、又壓抑不住深情的目光。
“家裡拜託你們了。”他最後說。
揍敵客家的飛艇緩緩升空，眾人默不作聲地目送。柯特忍不住偏頭去看阿特米希亞的表情。
心被一觸。
少女面容平靜，目光剔透得如同有機質的琉璃，她仰頭看著逐漸遠離的飛艇，那個瞬間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間和空間，穿過了生死，落在光年外模糊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