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在床上躺了將近兩天兩夜,第三天傍晚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身體下意識地動了動,接著昏沉的意識才開始七零八落地重歸靈臺。耳邊跟著響起一道驚喜的呼喚,不遠處的沈父聽到動靜激動地從沙發上起身直奔過來,抓住她的手忙不疊地問:“醒了?頭疼不疼?我去叫護士來。”
沈母費力抓緊丈夫的手,嘴唇抖了抖,沙啞著嗓子問他:“沈白呢?”
沈父臉色暗了暗,沉聲道:“說是公司有點事,先不管他,我去給你弄點粥。”
沈母緩緩地搖了搖頭,“去……叫他來。”
“你不要任性,醫生說你這幾天情緒不能激動,先養好身體再說。”
沈母仍是執拗地搖頭,用虛弱的聲音重複一遍:“……叫他來。”
沈父拗不過,重重嘆了口氣:“行,我叫他來。”
他轉身準備去拿外套裡的手機,結果又被沈母拉住,她遲疑了一下,接著幽幽地說:“……先別,你用我手機,把小顧叫來。”
沈父神色複雜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被沈父一個電話叫來醫院的顧西恩,站在病房門外定了定神,他知道總會要過這一關,可臨到眼前了,他發現自己仍舊是不敢的。
吳佳穎說他心虛,其實並沒有說錯,他從小缺失母愛,於是初次見面之後,沈母的模樣就影影綽綽的,與記憶裡幼時的奶奶漸而融為一體。而那晚的那樣一記失望震驚的眼神,好像一條鞭子,就這樣隔著塵封的歲月,沉甸甸地打在他心上。
顧西恩在門外躊躇片刻,才緩緩地推開房門,沈父不知所蹤,沈母靜靜地躺著似乎睡著了,床頭櫃上放著一碗白粥,卻滿當當的分毫未動。
沈母聽到動靜睜開眼,小幅度地偏過頭,看著他輕聲說:“進來吧。”
顧西恩走到床邊,沈母動了動身子想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顧西恩連忙伸手扶住她的上半身,幫她把枕頭墊高一點。沈母舒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說了聲:“謝謝你。”
顧西恩的身體驀得一頓,然後垂下眼簾默然不語。
“還是老了呀,經不起折騰,摔一跤快要了我半條命。”沈母感嘆一句,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拉住顧西恩的衣袖,“顧先生,你坐呀。”
不是小顧,而是顧先生。
顧西恩看著沈母,對方朝他露出一個極淡的笑,慢悠悠地開口:“你不要自責,那天晚上是阿姨自己不小心,不怪你的。”
顧西恩嘴巴張了張,沈母搖了搖頭,眼神裡的情緒一時間竟然堪不透:“你先回答阿姨,你跟沈白你們倆,是不是吳佳穎說的那樣?”
沈白將車停穩後開啟車門走下來,不遠處在工地大門外等候多時的小劉慌張地小跑過來,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語無倫次地說:“沈總……這大週末的真是打擾您休息了……”
沈白沉著臉制止了他的廢話,邊往工地方向走邊問他:“到底什麼情況?”
小劉跟在他身後,語速飛快地解釋一通:“昨天半夜有個工人起夜,跑到西邊那棟剛起的輔樓牆根處撒泡尿,結果就趕巧了,樓轟隆一聲就塌了,直接給他壓下面了。這不是要命嗎?”
“人怎麼樣?”
“挖出來的時候還有氣,馬上就送到醫院搶救了,我安排人去看著了。另外,質監局的人一大早就來了,說要重新檢測工程質量。”
沈白心下一沉,“相關資料都準備好了嗎?”
小劉繃著一張臉連連點點頭:“我們的工程監理還有小李他們都在,對了沈總,顧工回來了嗎?”
沈白頓住步子,小劉及時補充:“小李說有部分建築資料是顧工那邊負責的,我上午打顧工電話,沒人接。”
這個時間點顧西恩應該還在他家的那張大床上睡覺,手機被他沒收了丟在客廳茶幾上,沒人接也是情有可原。
“先等等吧。”沈白繼續往前走,“可能手機不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