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良久,姬玉雪的目光漸漸深邃起來,沉吟著道,“方才八妹說,大宗師的心境就是千裡共嬋娟,但兩者之間還是有些不同。”
姬水鏡聽了,忙好奇地問,“有什麼不同?”
姬玉雪道,“天涯有千萬裡之遠,千裡可以共嬋娟,萬裡還能共嬋娟否?”
姬水鏡有點糊塗,“千裡?萬裡?這不都是說很遙遠的距離嗎,古詩中的千裡也並非確數。”
姬玉雪搖頭,“若作確數理解,其間區別就很大。”
姬水鏡不明所以,“六姐,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姬玉雪沒有回答她,向著姬傲劍行禮道,“大宗師,後進有問。”
姬傲劍道,“六姐請說。”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姬玉雪唸了一遍,接著說道,“海上可以視為大海大洋,天涯可以看做是世界的盡頭,可乎?”
“自然可以。”
姬玉雪道,“在地球之上,對陽一面為白晝,背陽一面為黑夜。大海大洋隔開千萬裡之遙,彼岸入夜見月之時,此岸或還是晝間,那又如何可以天涯共此月?如何可以萬裡共嬋娟?”
“對對,六姐說的有道理!”姬水鏡大為欣喜,“我怎麼沒想到呢,地球上的各個地區可是有時差的,有的在黎明,有的在黃昏,有的在正午,有的在子夜。你一輪明月升起,也不過是部分地區的夜間,談何天涯共此時?”
姬墨璃亦是贊道,“果然六姐見解高遠,因為有時差的存在,所謂‘天涯共此時’其實是個不科學的說法。”
姬傲劍面對一眾質疑,神態自若,用手指著上空,“若是夜間有一輪明月升起,你用手擋在眼前,看不到月亮,能不能說月亮就不存在?”
姬水鏡哼道,“當然不能,月亮就在那裡,你這做法和一葉障目有什麼區別?”
“對啊。”姬傲劍笑道,“月亮始終就在那裡,什麼時候都在,就算現在也在。”
姬水鏡莫名其妙,“你這說的是什麼意思?現在可是白天誒,你怎麼看到月亮,擋不擋都是一個樣。”
“所謂白天黑夜,不過是人類的一種錯覺。”
黑衣小女孩伸出鐮刀,用鐮刃輕輕地在地上畫出一個小圈,然後圍著小圈又化了一個大圓,再在大圓的軌線上勾出了一個最小的圓圈。
“看明白沒有,這就是地月軌道。”
姬水鏡問,“這當然能明白,你想說什麼?”
姬傲劍悠悠說道,“月亮圍繞地球轉動已有數十億年,白天也好,黑夜也罷,你看得見也好,看不見也罷,它就在環地軌道上,運轉不停,從未消失。”
姬水鏡喝道,“可我們白天確實是看不到月亮的!”
“那是因為我們被地球擋住了視線。”姬玉雪突然出聲說道,“被手擋住視線也好,被地球擋住視線也好,本質是一樣的,月亮始終在它該在的位置,不遠不近,不增不減。”
姬水鏡眨巴著眼,說不出話來。
姬傲劍對著冰雪少女,躬身一禮,“恭喜六姐領悟。”
“六姐確實理解深入。”姬墨璃揚聲笑道,“如此說來,家主的這一番心境,有著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意蘊,其實表達的是永恆常在,真實不虛的意思。”
姬傲劍道,“七姐所說的也不差。”
姬水鏡忽然覺得大受打擊,剛剛還嘲諷十妹的心境太文藝了,怎麼轉眼之間,他的心境就變得太科學了?
姬玉雪卻道,“七妹言道的‘永恆常在、真實不虛’這八個字固然精妙,然而大宗師不直接用這八個字闡發心境,卻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必然還有其他意味。”
姬墨璃怔了一下,“六姐的意思是什麼,家主的心境還有更深的含義不成?”
姬玉雪轉首東望,那裡不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東海,連線著更加寬廣無邊的太平洋。
“日月交替,迴圈往複,天涯兩端雖有時差之別,但晝夜輪回相繼,同受日月照耀,並無二致。我之日月,即遠方之日月,遠方日月,亦我之日月。是以,此岸即是彼岸,彼岸即是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