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瀚低聲道,“大人,你不可開口,否則會犯了眾怒。今日場合只能講武林規矩。”
姬靈星第三次催道,“白公子,快快站起來,與本掌門決一死戰!”
白君秀見她眼中殺氣騰騰,無論如何鼓不起一戰的勇氣,結結巴巴道,“小生、小生願意賠禮道歉,還望靈星掌門原諒。”
背後一群人咕噥失望道,“不像話,這小子居然慫了!”
還有人喊道,“求饒也不能放過他,掌門人說了要和他不死不休的。”
掌門大人愣了一下,這人寧可求饒也不敢起身動手,自己莫非要直接撲上去在他身上補刀麼,問道,“八姐,怎麼辦?”
姬水鏡嘿嘿笑道,“賠禮可以啊。解元公,你給我九妹磕八個響頭喊饒命,接著給我三姐磕十六個響頭,然後脫掉你的外衫和頭巾,立刻自行滾出群英館。”
白君秀如受雷擊,望著姬水鏡的秀麗臉龐,嘶聲道,“你——”
對於他這樣自命清高的讀書人,日後還想做錚錚鐵骨的直臣,現下要對婦孺之輩磕頭求饒不說,還要自行扒掉衣衫出門,簡直斯文掃地到了極點,傳出去之後他的名聲氣節簡直比手紙都不如了。
這位外表溫婉美麗得如同仙女一般的八小姐,在他眼裡已經變成了無比可怕的惡魔。
靠外兩桌的江湖人物頓時有興頭了,比起八小姐一刀子捅死他,還是看解元公當眾磕頭求饒比較有意思,等會兒自行扒得只有內衣上街就更有意思了。
素解元不禁起了點同病相憐的感覺,哆嗦了一下,低聲對姬傲劍道,“你家八姐實在是太狠了。”
姬傲劍道,“素先生,這就是江湖生涯,學著點。”
他心中感慨,大宗師都對付不了的潑賴人物,八姐一出手就制服了,這真是術業有專攻,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剋星。
羅大人更是緊皺眉頭,白先生要是被這位小掌門殺了反倒好了,萬一他真是做出有辱讀書人風骨的事情,自己在場卻不能阻止,還要連累自己在士林中失望。
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君越的臉上,只見他面色青白變換不停,呼吸粗重,想來此時定然還在天人交戰,抉擇艱難。
姬靈星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煩了,揚起匕首往他雙眼之間一指,使出眉心藏鋒的招數,喝道,“戰又不戰,跪又不跪,是何道理?”
白先生正自驚惶不安,陡然見到鋒利的匕首刺過來,距自己眉心已不到半寸,險些以為被這小女孩直接刺中,差點當場暈去,尖叫道,“有話好說,你快把兇器拿開!”
他此時才知這位小掌門身手之速,絕非自己能比,這一刀子要是真刺下來,小命早已經沒有了。如今命懸她手,隨時可能被貫腦而死,不由得滿頭都是冷汗。
白君秀心中戰慄,六神無主,目光不敢正視兇器,眼珠朝旁遊移。忽然之間,又見到大宗師的眼神飄了過來。
心靈上有了破綻,便能被乘虛而入。這正如一個人白日裡不會怕鬼,深夜走過墳場卻可能被風吹草動嚇癱。如今白先生銳氣早被掃蕩一空,性命又繫於一線,正怕得要死,心防大潰,哪裡還有意志心氣去抵擋大宗師的威嚴心神。
這一次,白君秀的感受極不一樣,金發小女孩的目光非但如山一般沉重,還帶著一種攝魂奪魄的強大力量,直直壓在他的心頭,似乎在將他心靈中的恐懼陰影在無限放大。
眼神也是可以殺人於無形的,只要你的膽氣已經消失不再。
短短一眼對視之後,白先生猛地跳了起來,驚得掌門大人以為他就要動手,連忙向後躍開,準備過招。
誰知白君秀跳起來後,對著姬靈星納頭就拜,磕頭如同山響,口中喊道,“小人被豬油蒙了心肝,冒犯大人虎威,請大人恕罪。”
他一連串磕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個響頭了,額上已是鮮血長流。突然間又跳了起來,把自己的頭巾衣衫腰帶全部扯開扔掉,披頭散發,拍手笑著,一路跑了出去。
廳內眾人都被白大才子這般突如其來、雷厲風行的利落動作驚得呆了,一時個個做聲不得。
過了半響,姬水鏡咳嗽一聲,“這人是跪了我九妹和三姐之後才出去的,大家都看見了。”
八小姐原本要求白君秀向自己的九妹三姐磕頭賠罪之後再出去,剛才解元公向貓拳掌門磕頭磕得雖多,卻漏了大宗師。於是八小姐趕緊讓在場之人對好口徑,統一版本。
眾人明白過來,紛紛喊道,“我們都看見了,白解元是向九小姐和三小姐跪過之後脫衣出去的。”
羅大人心下搖頭,這白先生已經做出磕頭解衣的丟人之舉,名聲從此掃地。至於究竟跪了幾位小姐,細節上面已經不重要了。
剛才白先生就不懂得這個道理,過於注重細節,非要揪著貓拳掌門和大宗師較真,結果害得自己身敗名裂。
不做死就不會死,怎麼就不明白呢?
廳內一時又寂靜下來,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有一名本地幫會人物忽然作出瞭然之狀,“我聽說風流才子常會作出一些驚世駭俗之舉,這白解元磕頭脫衣如此熟練,想來早已習慣,莫說要他脫去外衣出門,就是裸奔上街,只怕也是不難的。”
其餘眾人恍然大悟,紛紛議論,“原來解元公轉型為狂士了,所以如此放浪形骸。”
姬水鏡心下一愣,難道我提的賠罪條件還是太寬鬆了,他其實一點都不在乎?
大宗師微微笑道,“無妨,他這也是一種境界。”
羅大人暗自苦笑,所謂放浪形骸的狂士行徑,指的是不慕虛華,不畏權貴。向女流之輩磕頭求饒,能算得上什麼狂士?這白解元如此丟醜露乖,一輩子都沒法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