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塵既然送給你,就不會為此事生出責怪。他並非看重外物的人,你不妨開懷些。”
好不容易才養起來的身子,雖說靈力波及只是外傷,心事重重卻不利於疏解胸懷。
別有了精氣神沒幾天,又要衰敗下去。
“丟了這樣貴重的法器,即便他不說,到底是在我手上弄丟的。”
裴懷慎嗤了聲:“天冰是很貴重,但也不至於賠上一個人。你就是好東西見得少了,多損壞些,便曉得物終究是死的,人才是活著。”
裴懷慎一心一用,半出神地想著:
結魂珠乃裴家至寶。
謝驚塵並非聽風就是雨的人,要來借這樣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是什麼“有備無患”的理由。如果是謝家出了事,借這等東西自然是以家族名義出面。謝驚塵私人傳信,一意孤行來借結魂珠,只能是為了尹蘿。
且謝驚塵一定有莫大的把握,尹蘿需要用到結魂珠。
誰誤導了謝驚塵,令他認為尹蘿已死?
一個人失蹤和死去全然是兩種境況。
前者會將人困縛,甚至逐漸形成求而不得的心魔;後者卻是日益喪失希望,再怎麼牽掛都知道是無望。
曾經隨口說過的話不期然浮現——
‘只要我想,將你藏一輩子也沒人知曉。’
在這等猜想下,猶如讖言。
……
裴懷慎用力地閉了閉眼,揮去腦中古怪荒誕的種種想法,睜開眼便是尹蘿兀自發呆的側臉。
他認為她的表現拙劣、刻意,是無須深思就能看穿的虛假。
然而尹蘿對謝驚塵的思念表達從來都是隱晦的,除去那天言明宋詠延的眼睛同謝驚塵的有些相似,今天不過是她第一次再度提起“謝驚塵”這三個字。
她只是出神頻率增加,看著各色不一的事物,好像隨便什麼都能勾起她的回憶,自顧自地沉浸陷落,間或露出一點點惆悵的笑意,大多時候都是靜靜沉思。
許是習慣了繁重的排程,驟然傷了右手限制頗大,裴懷慎生出了反常的好奇心:
“蕭玄舟對你周到入微,何以你棄他而另投懷抱?”
尹蘿驟然回神,滿懷詫異地望著裴懷慎。
尹蘿與裴懷慎的相處是隨著時日推移而次第緩和的,刺殺事件後兩人都能這樣“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處,共同喝著補藥說一說,比往日夜間碰面刷好感時更為鬆弛自然。
如是尖銳的提問,突兀而違和。
“……你不知道嗎?”
尹蘿背脊稍直,並沒有出現被質問後冒犯的不快,不由自主鄭重的態度彰顯她內心的某種起伏,“我在崖邊遇險,謝驚塵一同跳了下來。”
這下反而是最先提出問題的裴懷慎生出遲疑:
“什麼?”
“他陪我跳下去了。”
尹蘿重複著,大概很快意識到以此等姿態提起這件事並不合適,她垂下眼,聲音一同低了下去,“沒有他,我會死在那座山崖下。我本也以為我會死。”
“……”
裴懷慎問不出“蕭玄舟為什麼不跳”這種話,依照寥寥話語中所透露出的兇險,或許蕭玄舟被什麼事情絆住了、分身乏術也未可知。
他的思維更是遠達不到某些世家公子小姐過於浪漫的程度,保住自己才是第一要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人皆如此。
正是這樣,裴懷慎不必費力就能夠感同身受、理解尹蘿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