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慎舉杯,與她的虛空碰了碰,漫不經心地似是隨口一提:
“這個人一定知曉謝驚塵對你的重視,所以不敢在東洲操作。但不想殺你,否則你失蹤五日早夠死千百回。對方應當是顧忌你的身子虛弱,沒有用最決絕的方式,亦或是……對你有情。”
他意味不明地展顏,笑意未達眼底。
“畢竟,成功得到‘嘉蘭’後,能夠轉圜的地方就多了。不一定要你真的經受那番,卻又足夠張揚地昭告天下那是你。”
“此人想破壞你的婚事,想讓你眾叛親離。”
尹蘿並非沒有反覆揣摩過為什麼事件是如此佈局,經由裴懷慎直白點明,腦中猜測串成一線,立刻浮現出兩個人選:
姬令羽,還是傾碧?
“那日我本不會出現在繁花閣。”
裴懷慎上身微傾,眸色幽暗,“好好想想。”
尹蘿疑惑於裴懷慎分外上心的謎團總算解開:
他行程暴露,即是自身受到了威脅。
暗中人可能就藏在他附近。
尹蘿道:“我所想到的懷疑物件,都沒有辦法從藥廬將我輕易帶走。”
裴懷慎幾乎是打斷她強調:“我說過了,一定有內應。”
尹蘿不明白他的情緒從何而來,儘量中肯平穩地陳述:“不是以殺我為目的,醫聖和藥童也有了嫌疑。”
“你寧願懷疑醫聖,也不懷疑沈歸鶴。”
裴懷慎目光銳利,身上的緊繃在某刻驟然消散,他緩緩靠回身後,沉聲道,“尹蘿,憑什麼?”
“……”
近乎劍拔弩張的沉默瀰漫。
視線相撞如無聲廝殺,俱不肯退讓。
最終,是尹蘿率先移開視線:“真的嘉蘭出現了怎麼辦?”
一人遞一次臺階,很公平。
靜了片刻。
裴懷慎才道:“她若找上門來,我便以你假作身份矇蔽我的名義,對外宣稱立刻將你扣押;再將她迎去澧苑,好生照料。往後出現在人前的嘉蘭,便只有真的。”
尹蘿讀懂了言下之意,後背涼意短暫躥起一瞬。
裴懷慎從始至終的安排便都說通了邏輯。
如斯縝密,天衣無縫。
“公子。”
侍從叩了叩門,“周、宋、齊家的公子遞來了拜帖,說是同在遊湖,見到了咱們家的船,想與公子一敘、一同熱鬧。”
裴懷慎掃過尹蘿半垂著的臉,些許低落沉悶。
他揚聲道:“請他們過來。”
尹蘿自覺坐到他身邊去,還帶了自己的那盞蜜水,沒有刻意控制與裴懷慎的距離,手臂舉止間依在一處,隱有溫熱。
裴懷慎一頓,沒說什麼。
在那三家公子出現的瞬間,他臉上的表情便變了,漠然冷眼的旁觀頃刻化為風流肆意的隨性散漫,並不起身相迎,而是遙遙地一抬手:
“幾位也有興致遊湖,倒真是巧了。”
“裴公子從趙老爺的接風宴上離去,我等還以為要見須得數日後才能有機會,不想今夜遊湖便撞見了!這等緣分,焉能不痛飲徹夜!”
嚴格來說,這算是尹蘿第一次以“嘉蘭”身份長久地停留扮演,侍從們已經佈置好了一切。大部分時間,尹蘿只需要充當吉祥物的角色,旁觀這四人天南海北地胡扯、客套。
裴懷慎在他們面前表現得……情商不是很高。又自得,又跋扈,常常幾句話“心直口快”刺中那位周家公子,對方不敢嗆聲,便明裡暗裡地勸酒,裴懷慎一概收下。
尹蘿右肩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