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真人脾氣火爆,他揪出了沾染魔道氣息的弟子,可是一臉冷沉,未有半分高興。自始至終,他感覺他自己似乎只是一隻在世俗百姓圍觀下不停表演的猴子,沒點滴成就感。
太虛殿內一片涼意,唯有地上劍胎輕輕顫動著,為吃力遠走的故人送行。
……
一切確如幻夢,來時一身空蕩平凡,去時亦是兩袖清風,未有什麼值得眷戀。
離恨天不得不說是為一片仙家好山好景,清風撲面,颯爽入骨,冷幽直覺已化為平凡的身軀猶如蕩垢滌汙伐毛洗髓,身心本來疲憊犯累,可此刻漸漸又恢複些許清明和力氣。
柳亦輕急步跑過來扶著冷幽,下一瞬間,他面色大變。
“冷師弟,你……你……!”柳亦輕震驚得驚駭失聲。
之前何以安沉重與他說的他還不很相信,可事實竟是如此殘酷無情,什麼時候,曲水宮的幾位會有其中一人落到如此無情境地,比死恐怕還不如!
冷幽兩袖染血,臉上雖然蒼白虛浮,可鼻口流出的鮮血已被擦幹淨,還不至看起來狼狽慘烈。
而他心底平靜,神情自無笑意,但也不冷,還算是往常一樣緩和,未摻雜任何怒、憤、恨、怨,張了張幹裂的嘴唇,緩和道:“柳師兄,便送我一刻罷。”
自毀丹田,根除正魔修為,卻如施展都天散咒般,其代價便是得承受人所不能承受之痛,柳亦輕攙扶著冷幽,仍舊能感到其手臂不斷細微顫慄。
“這……這太不真實了,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柳亦輕雙眼一紅,滿臉盡是苦澀,從來不敢想象結果竟是這樣。
冷幽沒有甚悲傷,自也不希望自己熟悉的人為此有甚苦楚,平淡道:“這條路也算是我自己選的,柳師兄無須介懷。”
柳亦輕鼻子一酸,神情悲苦。
他長呼一口氣,強制忍住激蕩悲愴的心緒,扶著冷幽向巨闊廣場遠方行去。
天高地闊,四寂無聲,除了一些痛恨魔道的弟子一臉快意,其他人,或是同情,或是冷漠。
同情之中,未必沒有冷漠,冷漠之中,未必不含同情,只是此時此刻,冷幽無需一一分辨,在他眼裡,已存不了太多人。
在不少弟子注視下,兩人走過巨闊的廣場,走下廣場下的三千石階。
三千石階,便是離恨天門戶古路,足有三千之多,不急也不緩通往下邊門戶,只是更下方被雲霧籠罩,僅露出淡淡痕跡。
一路往下,冷幽喉嚨一甜,不能憋住諸多鮮血,鼻口開始不斷流血,衣袖也無法止住,一滴一滴滴落斑駁的石階。
終究到了石階最下方。
最下方是一較為寬闊白石古磚平臺,平臺前邊是深不可測的極淵,崖壁筆直陡峭,凡人不能上下。
平臺上接近三千石階處,一道巨大牌坊聳然而立,高十數丈,牌坊之上,“離恨天”三個大篆古字厚重滄桑,如承載古老的傳承,讓人感慨,敬仰。
古字四周,有山、水、蟲、魚,亦有飛禽走獸,精雕細琢,再有朱紅、青綠、澄金古漆極致渲染點綴,顯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萬物之源,皆盡於此。
烈陽光芒照耀之下,琉璃青瓦泛起層層金光,刺目,迷離,一縷神聖不染,而離恨天牌坊下面清冷如斯冷幽在柳亦輕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去。
體內殘破亂糟糟一片,再無一絲靈氣滯留。
走了這麼遠,冷幽成了一殘破凡軀,如何不困累,呼吸也微微急促,好在半路吐出了積壓的鮮血,讓他感到好受了些。
兩人底下,浩瀚山河輪廓隱隱可見,便是了縹緲的神州塵世大地。
回頭瞥了一眼,柳亦輕忽然感到一種“掃地出門”的蕭瑟悲涼,胸口悶得心慌,忍不住又長長吐了一口悲氣。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若不是親眼看到身邊冷幽如此遭遇,他完全不敢相信。
他艱澀嘆道:“水師妹或許你不擔心,可是……不能見趙不祝、清兒師妹他們一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