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傾墨不斷朝他離開的方向張望,心裡忐忑不已。那道黑影她雖然看的不甚清晰,卻直覺他很危險,萬一徒弟和他打起來怎麼辦?可是以自己現下的情況,就算跟去也毫無用處,對他來說反而是個拖累。還沒等她想出個決策,傾墨就突然感到體內一陣劇痛,身上頓時汗流如注。
“……好疼。”那藥生效地比她想象中還要快,並且更加猛烈。
身體明明已經凍得像冰一樣麻木,痛覺卻仍然如此清晰,彷彿有人在用鐵鍬一下下鑽砸這脆弱不堪的冰面。傾墨甚至懷疑地看向自己的雙手,檢查它們是否真的出現了裂痕。五臟六腑如同被碾壓而過,似正在迅速萎縮,鑽心的痛楚讓她忍不住要放聲尖叫。
“這就是他所經歷過的折磨嗎?”她狠狠咬住朱唇,不讓聲音發出來,雙手死命抓緊周圍離得最近的石突,怕自己實在熬不下去會動手自盡。
她在心裡一遍遍地告誡自己:唐傾墨,撐下來!既然徒弟都能一次次忍耐著活下來,你又怎能輕易放棄?
就當替他疼這一回,你可是做師傅的,難道要沒出息地知難而退嗎?
不過是體膚受罪罷了,若連這點痛都受不住,將來還如何當唐門的主人?
可是,可是,真的很痛啊!即使是唐家堡最困難嚴苛的考核,也從未讓她這麼痛過。嬌嫩的面板早已被尖銳的石頭割裂,湧出大量鮮血,顯得觸目驚心。
然而也正是因聞到血的氣味,傾墨才突然從痛苦中抽回一絲理智,發覺了某些不對勁從指縫裡滲出的血色暗沉發黑,隱隱散出些微腐臭,居然很像是……中毒之兆。
“怎麼可能?”唐傾墨被自己的推斷驚著了,她可是堂堂製毒世家唐門的人,怎會中了別人的毒?
她立即就想到了那半粒藍色藥丸,但又覺得無法置信,那不是仙人給的靈藥嗎?徒弟服過藥後也的確很快好轉,何況自己早已對藥仔細檢查過,並未發現毒性啊。
困惑間,她腦中驟然閃過一道白光難道,那另外半粒便是掩蓋其毒性的解藥?而自己服下的,則是讓無病之人產生同樣症狀的毒!
想到此處,唐傾墨險些暈厥過去。
什麼仙人!什麼均命丸!什麼需另一人配合服用才能生效!都是騙人的!她的腦子一定是被門夾了才會相信這種鬼話!生平頭一次被人玩弄得這麼徹底,而且自己居然被算計了還對兇手感激涕零,真是蠢到無藥可救了!
“師傅!”不知何時趕回來的蕭君祈乍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才不過半柱香的工夫,他的師傅怎會突然變成這般模樣?
滿地的鮮血,少女臉色蒼白地靠在石突旁,輕顫的手指微微蜷縮著,似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眼神呆滯無光,彷彿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蕭君祈幾乎要瘋了,他紅著眼衝過去,聲音裡含著殺人的怒氣,“究竟發生了何事?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誰知唐傾墨一聽見他的聲音,竟似受驚一般躲開了些許,如刺蝟那樣縮成一團,把頭埋在雙膝裡瑟瑟發抖。
君祈以為是自己的語氣嚇著她了,連忙放低了聲音輕柔道:“師傅別怕,是我,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麼。”他邊說邊伸出手去撫摸她埋得只剩半截的小腦袋。
可無論他如何勸慰,自尊心嚴重受挫的唐傾墨就是不發一言。高傲好勝如她,此刻只覺得自己犯下如此低階的錯誤簡直不可饒恕,且說出來也實在丟臉,更何況是在徒弟面前了。
儘管她一字不說,逐漸平靜下來的蕭君祈也大致猜到原因了。畢竟在這千機宮中,不管是誰直接動的手,有一個人卻絕對脫不了干係!
他索性也不再去問,直接把人抱起來便走。
傾墨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驚惶未定地問道:“要去哪?”
“替你報仇。”蕭君祈雲淡風輕地遞出四字。他的口氣雖淡,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鏡音塔四層,六位神君分列兩旁,正襟危坐,肅然的目光齊齊注視著正中主位上的傾國美人,似在等她作出某個決定。
但美人看起來卻好像神思不屬,冰肌玉骨的身姿有些慵懶,正斜倚在高大華美的芙蓉座上,長長的天鵝絨裙襬直鋪到最後一級座階,雪脂般的玉手半支著香腮,已垂目沉吟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