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苑中後,蕭君祈卻遍尋不到傾墨的蹤跡。這讓他不禁又開始發慌,心中惴惴不安地猜測師傅一定還在為昨晚之事生氣,不由責怪自己疏忽大意。當時光想著阻止她靠近發狂的紫微,竟忘了她會負氣出走,但願她別跑去危險的地方才好。
剛想透過藍蟻感應師傅的位置,耳中卻忽然聽見了遠遠傳來的腳步聲。步伐輕巧,氣勢篤定,不急不緩的節奏昭顯著那個人的靈秀與自信,正是那獨一無二專屬於唐傾墨的步調。
“師傅!”帶著喜悅的一聲呼喚,伴隨少年清亮的目光一齊投向葡萄架下正朝他走來的明豔少女。
唐傾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地徑直繞過蕭君祈,絲毫不願意多做停留。
可有人顯然不想放她走,正前方的視線被一抹沾了血色的白衣擋住,抬頭便對上一雙蘊含了擔心與道歉的清澈眼睛。這雙明淨的眼睛曾令她迷戀沉淪,可如今見之,她竟覺得那泉水一樣的眸光有幾分刺目。
“……師傅,你還在生氣嗎?昨夜的話,徒兒不是有心的……”君祈小心翼翼地垂首道歉,擺出最誠懇的態度,長睫下的雙眼卻偷偷觀察對方的表情。
“讓開。”冷淡疏離的語氣,讓君祈恍然錯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紫微。
不過此刻,南宮塵月也的確在場。她遠遠地立在一根長柱後,纖細的身體被柱子掩蓋,只留一雙清冷如月的鳳眸在靜靜遙望。
“師傅,此事是我的錯,你就原諒徒兒一次吧?”邊真摯道歉,蕭君祈邊拿出藏在身後的精緻花環來,獻寶似的雙手捧上,乞求能以此平息佳人的怒意。
果然,在看到花環後,唐傾墨冰霜一樣的面色真的有所動容,只不過,是由冷漠的冰變成了憤怒的火。
她一把抓過那隻漂亮的藍紫色花環,卻並沒有將之戴在頭上,而是撒氣一般地狠狠撕扯起來。一朵一朵被精心保護的完整藍花頃刻間就變得七零八落,當花環被糟蹋得體無完膚之後,傾墨又把它隨手一扔,棄之如同敝屣。
“用來討好別人的東西,我唐傾墨不稀罕!”
憤恨切齒地丟下這一句,錦衣墨髮的少女直接繞過呆立當場的少年,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南宮塵月靜立在柱後旁觀至此,心口突地一疼,好似在那花環被撕毀時自己的心也一同碎裂了般,讓她差點忍不住跳出來阻止!
可當她看見蕭君祈眼中驀然的黯淡和受傷的神色時,她又望而卻步了。低頭凝望手心裡依然完好無損的小藍花圈,南宮塵月清冷的目光中漸漸浮現出一絲憐惜。她小心地合攏了掌心,把裡面的寶物仔細包好,珍重地收進了胸口的衣襟中……
白曉晴在葡萄架下找到蕭君祈的時候,那少年還木訥地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眼角一瞥灑落滿地的殘花斷枝,她頓時瞭然,之前在荷塘見到唐傾墨匆匆離開時她就有不好的預感,無奈自己還是晚來了一步。
“跟師傅吵架了?”隨手撿起一朵地上藍花拈在指尖把玩,目光卻是試探著瞟向仍在發呆的少年。
蕭君祈聞言總算回神,只是嘴角綻出的笑容帶了幾分苦澀,“我是不是個很差勁的徒弟?”
白曉晴抬頭注視他,靜靜等待後文。
君祈幽幽嘆了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常常給師傅添麻煩,害她跟著我涉險,還總是惹她生氣……我跟她的想法之間,好像總是差著步調。她就像天邊變幻莫測的雲霞,時而瑰麗繾綣,時而狂風暴雨,而我只能在地上眼睜睜地望。明明看起來近在咫尺,可每當我伸出手去,卻永遠都觸不到她。”
“為什麼……我的心意,就是傳達不到呢?”
少年清澈如水的眼睛裡,凝聚著幾絲落寞,幾縷遺憾,低垂的眉目間氤氳不散的哀傷,彷彿能感染周圍的一人一景、一草一木。就連陽光都冷了下來,淡淡流瀉在他微亂的髮梢。
“想聽實話嗎?”白曉晴驀然出聲。
蕭君祈抬眸,疑惑地看她。
“因為你們不是一路人。”察覺到少年的身子陡然一僵,她又繼續說道:“你心裡也明白的吧,只是不敢承認?可是事實就是:不同軌跡上的人,即使有偶然相交的一天,終究也只會漸行漸遠。”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撕開了,蕭君祈只覺腦海裡豁然開朗,彷彿親手蒙在心間許久的一塊黑布突然被揭開了。可這塊黑布與他的心貼合了太久,此時一揭,立刻露出赤裸裸的真相和血淋淋的傷疤。所以,儘管腦中通透,心口卻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