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閨房,還是那折遠山白雲屏,柳淵從新作的竹榻上醒來,榻几上那幾乎沒怎麼變的素頸美人瓶裡依舊插著兩枝新折的春睡海棠。
只略略不同的是,今日這閨房的主人沒有入睡,就連那個圓眼圓臉的婢女也在,不僅在還哭哭啼啼的蹲在罩著紗的燭火下——扒熱雞蛋。
這是餓了?
剛煮熟的雞蛋燙的指尖人發紅,夏椿哭唧唧,“主子疼麼?”
剝了殼的熱雞蛋一碰到臉頰,顧阿蠻就忍不住“嘶”出聲,她臉腫的厲害,顧威揮拳時無所顧忌落在臉上的拳頭傷及了她的眼側,左瞳整個充血紅的嚇人。
她對著鏡子給眼睛上藥,夏椿在旁邊心疼的抹眼淚,“都說下雨路滑勸您別出去,您偏不聽非要去找大少爺,奴婢知道您與大少爺一母同胞情分非常,可您把大少爺當至親兄長看,大少爺對您……主子,你說你到底是圖什麼啊。”
是啊,圖什麼?
顧阿蠻心想。
“我圖的大概是母親口中為了我不畏權貴,不惜將對方失手誤殺也要護我周全的嫡親哥哥。”
她對著鏡子觀摩,這雙眼睛,再差半分就真瞎了。
連夏椿這隻知道哭的小丫頭都能看出顧威對自己的冷心薄情,怎麼自己就一腳踏進顧府上下細細編制出謊言美夢,心甘情願踏上那白花鋪就的轎子,與那屍體牌位共結冥親陰堂?
“以後不會了。”
她微微笑著,可柳淵卻看到那雙彎著的眼睛更像窗外院裡被雨露碾碎的葡桃果兒,霧漉漉水噠噠,似乎那唇一抿就要落下來。
挺難看的。
婢女少不經事,他卻能看出那傷是被人重拳亂毆所致。
有人打了她。
可她卻不敢做聲。
看似不甚受寵柔弱無助,卻又能把那樣一封信遞到自己手裡。
他慢慢轉著手上的玉扳指。
此女擅謀。
卻不甚聰明。
那樣一張紙條只要有心都能查到,可既如此她還是送來了。
難道他不清楚一但查出她會面臨著什麼?還是說,她要的就是他來查。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他就要讓對方去黑獄走一走了。
到時千萬刑罰加身,悍匪大盜都撐不過半個時辰,更不用說她一個怕疼的小姑娘。
柳淵唇峰冷寂,眸底無情,不愧他活閻王之名。
桌上罩著紗的燭火“噼啪”炸了一個燈花。
不知何時小婢女已經離開了,這間閨房又像以往一樣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窗欞半敞,殘雨在屋簷上滴落,暈黃的光線裡,顧阿蠻垂著眸子,她的長睫像是冷雨驚擾的蝴蝶,趴在花枝上顫巍巍抖起的須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