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岷江、青衣江和大渡河三江彙流之處,淩雲大佛即樂山大佛)巍巍而立,見證了腳下多少年的江流石轉,望透了人世間多少年的田海滄桑,連大佛自己,似已墮入凡塵,渾身上下斑斑駁駁、風霜飽染了。
江面風平浪靜,左行和慕容可人乘坐的小舟就在這風平浪靜的江面上緩緩而行。幾只白頭的沙鷗在江面上盤旋來去,尋找著自己的食物;江面偶有一兩朵美麗的水花激起,原是調皮的魚兒躍出了水面,也許,是對水面上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忍不住跳出來看一看,卻又害怕江上的沙鷗和漁翁,偷偷瞧了一眼,就馬上又躲回了水中。
慕容可人坐在船邊,光腳伸進微涼的水裡,像個小孩子一樣拍打著水花,嘻嘻哈哈地開心笑著,江面上,便充滿了少女銀鈴般的歡笑聲。
左行肅立在她的身邊,看著江上翩躚的白鷗,看著水中歡躍的魚兒,忍不住閉上眼睛,感受著清新的江風拂過臉龐的輕柔,多像情人溫柔的手;耳中,是美麗少女銀鈴般動聽的歡笑聲和江水潺潺;他的衣袂在風中翩翩舞動,他的人,也似憑虛禦空的逍遙仙士——這樣的時刻太美好,美好得足以令人窒息,足以讓人忘記身外的一切。
沙明拳宿鷺,天闊退飛鴻。最羨魚竿客,歸船雨打篷。左行現在就很羨慕在船頭撐船的白發老翁,他想,等自己真正隱退江湖之後,就帶著花月寒和小壺嘴,找一條江,或者一片湖,做一個打漁織網、逍遙快活的漁翁吧!船上的生活,每一天,歲月靜好,靜靜地看時光從身前潺潺流過……
慕容可人笑聲不斷,開心地問左行:“左大哥,你說魚兒每天生活在這清澈溫柔的水波中,一定很快樂吧?”
左行仰頭看著大佛,緩緩地道:“我不是魚兒,所以我不知道魚兒的快樂,也不知道魚兒的憂傷。”
慕容可人又撅起了小嘴,嘟嚷道:“你這個人真是不解風情,無聊又無趣。”
左行輕聲自言道:“我是佛前一尾魚,倏忽自來去。休問今生與來世,亦不解,金剛經中四句偈,掉尾生漣漪……我只知道自己就像這魚兒一樣,放著水裡好好的生活不過,非要跳出來看看這江湖是什麼樣的,等我跳入江湖這張大網裡的時候,再想回去,卻再也回不去了。”
慕容可人輕輕拍打著水花,不說話,這個討厭的左行,總是在她開心的時候說一些煽情的話。
淩雲的大佛的肩上斜坐著一個人,火紅的披風迎風招展,像一面大旗,也像情人手中拭淚的巾帕,遠遠地向誰揮舞。
左行並沒有看見大佛上坐著的人,他是先看到了火紅的披風,剛看見,這火紅的披風就兜足了風,一個人一躍而起,就像一隻火鳥,徑往左行他們飛去,穩穩地落在了小舟之上。
“好輕功!”左行由衷地贊道,問:“閣下是……”
那人還未開口,慕容可人已搶先叫了起來:“阿京!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我爹爹身邊的嗎?我爹爹呢?是他叫你來找我的嗎?”
來人正是阿京。
阿京看了一眼慕容可人,卻並不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伸手入懷掏出一樣東西朝左行丟去,左行一伸手接住了,見是一隻錦囊。
阿京道:“有人讓我把這只錦囊交給你。”說完這句話,腳尖在水面上輕點,接連幾個起落,人已到了岸上。
左行開啟錦囊,取出錦囊中的一張紙條,展開一看,見上面寫著一行字:“亂世譜排名第十”。其它的字都是黑墨所書,唯獨那個“十”字,卻是血紅色的。
血紅“十”字!左行心中猛地一動,轉頭問慕容可人:“你認識這個人?”
慕容可人點點頭:“他是……”左行不等她說完,便對撐船的老翁道:“老丈,勞煩你去峨眉山一趟,告訴峨嵋掌門左行和慕容可人先回江南了。”拋下一錠大銀子,背起慕容可人,施展開“蜻蜓點水”輕功飛渡而去。
那老翁慢慢地道:“好,正好老漢也要上峨眉山去燒香拜佛……”抬頭一看,卻哪裡還有兩位客人的身影,早就不知所蹤了。老翁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年輕人,做事情總是這麼著急,這麼急不好,該錯過了多少好人好事,唉——等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們就會明白了。”撐著竹篙,任小舟緩緩地隨波流去。
“喂!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我鞋子都還沒有穿呢!”慕容可人嗔道。
左行卻哪裡顧得上講話,揹著慕容可人一個勁地拼命急竄,身後塵土陣陣揚起,跑了不多久,遠遠望見阿京負手站著,似乎算準了左行會追來。
“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阿京問道。
左行呼呼喘著粗氣,還緩不過勁來說話。
“惜飲刀客,看來你已經老了,不行了。”阿京笑著,眼裡滿是挑釁之色。
“這……這錦囊是誰給你的?”左行喘著粗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