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只有一片江湖,浮沉的江湖。所有的桃源,一切美好的傳說,都只是謊言,美麗的謊言。
踏入江湖之後,你就會發現這個謊言太過於美好,因為江湖實在險惡。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江湖險惡,也只是因為人心險惡。
江湖風波惡,而最險惡之處,莫過於江湖中的人頭堡了。
風遼是個野和尚,他喜歡把頭剃得光光的,這樣只要別人叫他一聲“禿驢”,那他就有殺人的理由了。
風遼就是人頭堡的主人。
像許多和尚一樣,風遼使的是一把水磨禪杖,一柄雪花鑌鐵戒刀,脖子上永遠掛著一串人頭頂骨製成的念珠。
憑藉著手中的禪杖和戒刀,風遼先是為自己拿到了一串由七十二顆人頂骨做成的念珠,接著便以數萬顆人頭打造出一座浩大恐怖的城堡。
想來這野和尚賊禿驢也是殺人無數,人頭堡的地基、牆壁、屋頂、屋瓦、門窗、椽柱甚至連城堡裡的桌椅、床幾,均是由一隻只人頭骨壘成或者點綴而成的,這使得整個人頭堡都白骨森森、鬼影幢幢,令凡人望而生畏,膽小一點的,即使遠遠地站著望一眼這人頭堡,也會嚇得尿褲子的。
江湖傳說,只要進了人頭堡的人,沒有一個是能活著走出去的。而當年建造這人頭堡的工匠們的人頭,也早已成為人頭堡數萬顆人頭中的幾顆。
這只是一個傳說,所謂空xue來風,你說它有,它就真的有;你說它沒有,那它就真的沒有。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去尋找、去證明,把傳說變成謊言,或者現實,或者,仍然只是一個傳說——無論是美好的還是邪惡的,就讓它以傳說的姿態存在著,等待著下一次的下一個誰,來尋找、去證明,這一個又一個無盡的迷人的或恐怖的傳說。
……
盛夏。正午。驕陽似火。
河邊幾株卷著葉子蔫蔫的柳枝上,黑壓壓伏棲著一大群不停聒噪著的蟬子。柳樹蔭底下,丟著一件皂衣直裰,一根鴉青繫腰,一雙削尖大匝鞋,一條水磨鐵禪杖和一把雪花鑌鐵戒刀。一個脫得赤條條的胖大和尚舒服享受地泡在清涼的河水裡——正是人頭堡主風遼。
忽然柳樹上的鳴蟬“呼啦”一聲全都“吱吱”叫著飛走了。胖大和尚朝岸上一瞅,只見兩名中年漢子、一個青年後生正牽了三匹馬向柳樹蔭下走來。
待走到樹蔭底下看,三人才瞧見了那些衣物和兵刃,也不管這許多了,各牽了馬到河邊飲馬洗臉。
三人掬水洗了幾把臉,又捧起幾捧水來喝了,頓覺酣暢淋漓、心情大好。其中一名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的中年漢子看著赤條條泡在水中的胖和尚,問道:“兀那和尚,可曾見到過兩位姑娘打這兒經過?”
胖和尚風遼眼皮也不抬一下,懶洋洋地答道:“要找姑娘,那得去麗春院、萬花樓,這兒卻是沒有的。唉,話說和尚我都好久沒有去麗春院和萬花樓了。”
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均想:原來是個花和尚。那青年後生問道:“那你可曾見到幾名跟我們差不多裝束的幾人打這兒經過?”
風遼道:“這個小僧卻是有見到過的,不過他們都已經被小僧殺了。”
這和尚殺了人,居然還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好像他跟別人說的不是殺了幾個人,而是吃了幾碗飯。
三人聽了胖大和尚這一番言語,都是臉上變色,指著和尚喝道:“和尚!此話可當真?你為何要對他們下如此毒手?”
風遼道:“因為他們問了小僧跟你們一樣的問題。”
“就因為他們問了你一個問題,你就將他們殺了?”三人都是義憤填膺,“真是豈有此理!”
風遼淡淡地道:“他們是用刀子問小僧的,那小僧當然也只得用刀子來回答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