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自己心愛之人所謂的“紅顏知己”,沒有女人心中會覺得舒坦的。
可是,她能去苛責這個丫頭什麼呢?怪她可愛到讓他無法拒絕,怪她在自己缺席的五年,給予了他關心和陪伴嗎?
巧兒仰著臉,扶著桓是知的手,卻仍是堅持跪著:“小姐,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若是你知道了,你就不會這麼和顏悅色地同我說話了……當初公子娶王家小姐,確實是受了老爺軟硬兼施的壓力……而我,也參與了那場‘騙局’……”
說著,巧兒便將馬文才當年如何誤會桓是知被馬太守所擒,不得已娶了王亦如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桓是知有些意外,卻並不算驚訝。士族大戶的套路如出一轍,她當然知道馬文才不是甘心情願地成婚的。她只是不知道原來馬太守用來威脅他的,竟不是功名利祿前途願景。
而是她。
她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真心實意地對巧兒道:“你起來吧。我真的不怪你。就算沒有你,馬太守也有其他的辦法讓他佈下的局可信又圓滿。”
“可是我內心自責。”巧兒嘴角掛著一絲苦笑,“雖然我嘴上不承認,但我確實一直喜歡公子,從見到他第一眼,跟著他回到馬家的時候,我就喜歡他了……可是我自知配不上公子,而且當時,公子眼裡心裡,都只有小姐你,我便沒敢肖想……”
當時……
這兩個字讓桓是知回憶起了在太守府小住的那段日子,不禁低頭苦笑。
那樣青澀又可貴的你儂我儂……實在是,恍若隔世了。
“可是後來,眼瞧著,小姐你和公子已經沒可能了。而對那位王家小姐,公子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巧兒接著道,“於是,我心中便有了妄念……在老爺的授意和安排下,我便成了通房丫鬟。不怕小姐你笑話,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因為我有了正大光明的接近公子的機會。雖然我知道公子不喜歡我,可是,他也不喜歡王家小姐。雖然名義上她是馬家的夫人,但是在這方面,我們是平等的。公子就算待我算不上好,可只要他一日不待見她,我就沒有輸……”
這話聽著實在古怪,桓是知忍不住複雜地盯了巧兒一眼。
王蘭也聽得尷尬,便沖桓是知使了個眼色,先去醫館前廳照看病人了。
巧兒察覺到了桓是知的深意,但她卻好似憋太久了,也不管馬統還站在一邊,繼續絮說道:“我就那麼一日一日熬,一日一日盼。公子卻從來不到我屋裡來——當然,他也不去那位‘馬夫人’的屋裡。老爺雖然人在杭州,但家信中時常提傳宗接代的事兒,公子心中有壓力,便更不願意去那夫人房裡了。可他畢竟也是一個人啊。他也會孤獨,也會脆弱。我便瞅準了時機,跟他說上了話。公子並不知道我是歡天喜地地當上這個通房的,他以為委屈了我,本就對我和善一些。漸漸地,他在府中的日子,便也會同我說說話……雖然說來說去,說的都是小姐你……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知道了你們之間的一些事兒,我和公子的關系,也終於稍稍親近了一些……”
“你別說了。”桓是知忍不住打斷道。她再大度再想保持善意,也沒什麼興趣聽另一個女人講述自己和馬文才的感情發展史。
她仍是個姑娘,並沒有真正感受過男女之事。可她也曾與他情意綿綿,耳鬢廝磨。
巧兒的話,已勾得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現了一些畫面。光是想象他和其他女人親熱纏綿的樣子,就足以讓她氣憤心碎。她實在沒有耐性和勇氣再聽下去了。
而巧兒卻仍不肯住嘴,臉上的笑容帶上了幾分自嘲:“小姐,你是不是以為接下去我要講一些沒羞沒臊的話了……雖然,我當時確實已經挺沒羞沒臊了……可是,公子卻從來沒有碰過我……”
桓是知想強裝不介意,卻還是沒按捺住,問道:“你是說,你們沒有……沒有?”
“沒有。”巧兒有些虛弱地搖搖頭,“我沒有,那位堂堂的馬夫人也沒有。她根本就是假懷孕,想讓公子騎虎難下。可沒想到,公子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其實她到現在都還是處子……小姐,你知道嗎?大婚那天的白帕紅了,可是我卻瞧見,夫人的手指也破了……哈哈哈,真是死要面子……小姐,你覺得她,是不是很可笑?”
巧兒的苦笑是在嘲諷王亦如,也似在嘲諷她自己。
桓是知笑不出來。
她原以為自己聽見馬文才這般為自己“守身如玉”,她應該是覺得輕松又釋然的。可是,巧兒臉上的淚和笑,卻看得她心中發酸,怎麼都愉快不起來。
傷人者不是故意的。傷人者自己,也是無可奈何。
心中的抱歉,雖然無用,可也是完全真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