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藍田一愣, 眼神一下子灰敗下來。
桓是知不語。
有些話她早就想說, 可一直沒找到契機。二人心照不宣, 也算是一種可憐的默契。
“當然, 當然是假的……”王藍田努力打起精神笑了笑,“抱歉, 是知,我、我一時失言……”
心中裝著一個人, 便會不由自主地暢想和她的未來。
可是她的心裡從來沒有他。她自然也不想把她的未來紮根在這裡。
尷尬與無措之後, 王藍田找了個藉口就要離去。
可走了幾步,他又退了回來,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看著仍立在院中的桓是知的眼睛道:“是知,都這麼多年了, 你難道真的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這些年, 他雖從未開口表白, 可是他對她周到的關照,無一不是在沉默地表達著關愛。
她已不是那個遲鈍任性的小女孩了。她不傻, 也無法裝傻。
他在逃避。她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
雖然明白自己的自私, 可她確實也貪戀著這難得的溫情和安穩,也越來越舍不下那些聲聲喚她“林先生”的孩子們。
誰人願意毫無方向地漂泊呢?
這些年, 她自覺稍稍明白了一些事理,也越來越覺得這世間確實不只有小家的恩恩怨怨,更不只有小我的情情愛愛。她自然不會自大到妄想拯救天下蒼生,可是如果能為這冰冷又殘酷的世界, 多貢獻一份溫暖和柔情,又何樂而不為呢?
雖然全民禮佛,但桓是知卻並不怎麼相信什麼好人好報,天道輪回。過去的她也很厭煩那一套一套的“偉大又無私”的道理。可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漸漸地將學堂裡的孩子,路上乞活的貧民一個一個裝進了自己的心裡。
或許,古往今來,那些“心懷天下”的偉人們,也只是這樣把一個一個“人”裝進了心中,如是而已。
桓是知的格局有限,自然只是一個“小人”。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昔年的幾位舊友,偶爾也不禁沖自己搖著頭苦笑:“真是的,我現在怎麼像那呆愣愣的梁山伯和自以為是的祝英臺似的。”
可是,“頓悟”歸“頓悟”,她依舊身在塵俗。
她的心早就被那個人挖走了一塊。
或許她的心裡可以住下千千萬萬的人,可是她卻再也無法完完整整地將它交給下一個人了。
王藍田的話匣子終於開啟。桓是知無從回應,卻也不敢打斷,任由他將深藏了這麼多年的話說出來。
“是知,你應該能感受到我對你的喜歡吧?你這麼聰明,一定知道的。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可能,連我自己都不太確定……
在書院初見你的時候,我確實非常不待見你。當然,那個時候的我,更是討厭非常。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書院生活實在太無趣了吧,我就開始想在你身上找樂子,一門心思想揭穿你的身份。我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麼我對你就那麼好奇。我是一個非常膽小的人,你看我一直被……被那個人欺負就應該知道。可是,我卻一直忍不住跟你抬槓。現在想想真的是蠢啊……那時候,你可是桓家大小姐啊,這桓家的勢力不比馬家大嗎?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也不愛讀書,欺軟怕硬不務正業,成天就想著怎麼逗你,怎麼讓你出醜,有時候想著想著自己都能笑出聲……當然,因為那個人,我大部分的歪主意都只是想想,從來沒敢實施……”
那個人……桓家……
桓是知的心微微一抖,輕輕咬了咬唇,繼續聽他說下去。
“後來 ……雖然一直被呼來喝去,可是我其實心裡是很願意和你們待在一起的。下山那一回我能和你們同組同行,我心裡居然還有一種奇怪的歸屬感……想想是有點犯賤。我不討厭和你待在一塊兒……唉,你看我到現在都還不敢承認……我不是不討厭,我是喜歡和你待在一塊。每年下雪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在尼山之上,和你一起打雪仗的場景……
這五年,太原下了很多場雪。可是每次,你都是安安靜靜地窩在火爐旁……真希望你能捏起一個雪球,往我臉上招呼啊……”
“王藍田……”桓是知有些不忍心再往下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