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疾奔。
一年多未好好騎馬, 桓是知的騎術卻也沒怎麼退步。加上桓豹和平藍通報及時, 桓玄的追兵反應不及, 三人順利地出了建康城, 抄小路往杭州方向趕去。
馬文才在最近一封信中提過,近日戰亂稍平, 他將會回家與馬太守商量提親事宜。如今桓沖等同於被軟禁,桓家的權力都掌握在桓玄手中。眼看著就要被逼婚另嫁, 桓是知別無他法, 只能自己策馬去杭州找他商量。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遠。就在桓是知以為終於擺脫追兵,正要稍稍松一口氣時,路的盡頭卻忽然冒出一隊人,將本就不寬的路堵了個嚴實。
桓是知急忙勒馬,同行的平藍和桓豹也急忙停下。馬兒一齊長嘶。
桓是知定了定神, 待她終於看清前方騎馬領頭的兩個人的時候, 卻是吃了一驚:“孫恩?!他怎麼會在這兒?”
“小姐。”桓豹的面色有些凝重, “這孫恩是……公子的人。老爺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還沒來得及告訴小姐你。”
桓是知大驚:“什麼?!”孫恩這個叛賊和哥哥是一夥的?
一年前在吳縣的種種遭遇立刻在她的腦海中重現。
是, 是不對勁, 她早該察覺到那些不對勁。
孫恩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王家上下幾百號人,他就那麼一把火給燒了, 卻獨獨對他們幾個人手下留情。
無論她和謝道韞如何咒罵他,他都不生氣,甚至還有些小心翼翼,好似怕重傷了二人一般。
臨走之時他讓人又捆了他們雙腳的命令, 如今看來,更是欲蓋彌彰。
如若他是想讓他們動彈不得,好等火勢蔓延被活活燒死,那直接把他們丟進火海不就得了,何必把他們丟在前廳好逃生呢?或者幹脆一刀一個,結果了他們。而若是他真的突發善心,想將他們“放生”,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他們個個都有傷在身,又被捆了雙手,早就對他們沒有威脅了。
如此別扭又矛盾的舉動,必然有鬼。
況且,桓玄彼時進城的時機也太微妙了。不早也不晚,剛好等叛賊將王家搬空。
而將北府兵拖住的那支叛軍更是不合常理。人家起義造反都是選在官軍力量薄弱的地方,他們倒好,直接在北府兵眼前蹦躂,還擺出一副要直搗建康的架勢。逼得北府兵不得不先對付他們,沒能及時抵達吳縣。如今看來,這八成也是桓玄的調虎離山之計。
正是趁著這個機會,他才得以順理成章地離了北境,冠冕堂皇地以護衛京城為藉口,在建康附近駐軍。
蛛絲馬跡並不太難找。只是,桓是知從未敢,也從來不想,將自己的哥哥和孫恩這樣的江湖小賊聯系在一起。
就像,她雖然一直知道桓玄有不臣的野心,可是她卻習慣了自欺欺人,相信他會和伯父桓溫一樣,礙於名聲,制於禮教,最終壓下心中的貪念。
畢竟,無論外人怎麼說,在她內心最深處的認知裡,她的哥哥就是一個大英雄。
一個大英雄,怎麼能和孫恩這種人狼狽為奸呢?
可事實擺在眼前。
正是她心中大英雄,主導了一場又一場的叛亂,在煽動百姓對司馬家不滿的同時,牽制和消耗朝廷的軍事力量;也正是他,只因為沒能得到謝姐姐,就下令屠了王凝之滿門,連尚未會說話的小娃娃都沒放過。
桓是知一陣心悸。
這麼些年,她以為自己很瞭解自己的“玄哥哥”。現在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對“桓玄將軍”一無所知。
“桓小姐不必這麼驚訝。桓將軍早就料到桓小姐會從這兒路過,特令屬下在此恭候。”孫恩居然對她和善地笑了一下,“屬下之前對小姐有所冒犯,還請小姐不要責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