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不勉強你。你就在裡面休息一下吧。”桓是知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我呢,就在外面等你好了。”
櫃子裡的人抱著自己的膝蓋,埋著頭沒有回應。
馬廄旁有一些幹稻草。桓是知抱了一小捆,鋪到櫃子旁邊,大大咧咧地坐下:“好啦,我就在你身邊。你要是想出來要記得提醒我,否則我會被這個門撞飛的。”
她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但心裡卻做好了,與櫃子裡的這個小男孩“長期抗戰”的準備。
夕陽漸沉。遠山青黛。
桓是知頭靠著櫃門,微微眯起眼。她想起了兒時在琅琊的生活。
“馬文才,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桓是知將下巴抵在膝蓋上,“我想起我外婆了。小時候,我每年都會去我外婆家。外婆家的小院旁也有一個馬廄。當然,比書院這個是小得多了。
每天吃完晚飯,外婆都會抱著我,在院子裡一邊看夕陽,一邊給我講故事。那幾匹馬兒呢,就在一旁,一邊悠哉悠哉地嚼著草料,一邊慵懶地甩一甩漂亮的尾巴。
我有時候會偷偷地看它們。其實我覺得,馬兒也有在偷偷看我,豎著耳朵在聽外婆講故事。這個想法有點可笑吧……不過,我現在還是會忍不住這麼想。就像現在,你的小紅馬或許也在偷聽我說話,在擔心自己的主人……啊啾……”
山風漸大。桓是知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馬文才睜開眼,隱沒在黑暗中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關切。
桓是知摸了摸鼻子:“哎呀,真是好久沒這樣安安靜靜地和馬兒坐在一塊兒,看太陽下山了。草料的香味,還有一點臭臭的味道,哈哈,真是令人懷唸啊。只可惜,我現在再也不能坐在外婆的膝上了……”
桓是知有些惆悵地嘆了一口氣,思緒同餘暉一起往回憶裡陷:“後來,一切都變了……有挺長一段時間,我都不願意出房門。那時候,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撒嬌,反正,我就是不願意跟家裡的哥哥姐姐一起玩。
那一年冬天,下雪了,府上的小孩子都在院子裡開心地打雪仗。我窩在屋裡的火爐旁看書。玄哥,哦就是桓玄將軍,他是我最小的堂哥,但那時候也已經和你現在差不多大了。他走進屋來,繳了我的書,扛起我就往雪地裡丟……當時真的嚇死我了,哈哈。那天,我在雪地裡摔了無數次跤……但是,就真的,很開心……
我現在都還記得,當時我和哥哥仰面躺在雪地上,眯著眼看天上銀灰色的雲。
他對我說,小……是知啊,人生其實過得很快很快。你不知道,這一生你到底能看多少場雪。
所以,能看一場是一場。
你不能把自己關起來。你要出門去看。否則你會錯過很多東西……”
馬文才抬起頭,有些發怔地盯著櫃門。
“真的是這樣啊。”桓是知繼續自言自語,“像我,十五年前,要是肯早點從娘親肚子裡出來,或許就不會……啊啾、啊啾……”
桓是知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正在醞釀第三個,那兩扇櫃門突然猛地開啟。其中一扇直接“砰”地一聲揮到桓是知的腦袋上,把她拍到了地上。
“啊!”噴嚏變成了慘叫。
桓是知託著腦袋從地上掙紮著起來,語氣中全然沒了適才的溫柔:“你要死啊馬文才!我都跟你說了出來的話要告訴我,告訴我!你居然還把我撞飛了!”
馬文才的眼中本來滿是擔心和歉意,但見桓是知還能這麼中氣十足地罵人,伸過去攙她的手便又收了回來。
“我都說了讓你走開,是你自己非要多管閑事。”馬文才扭過臉,在桌子旁的長凳上坐下。
被桓是知撞見自己躲在櫃子裡,實在尷尬。他只能用沒好氣來掩蓋自己的羞窘。
桓是知卻聽出了馬文才語氣裡異常的虛弱。她湊到他面前坐下,只見他雙眼無力地低垂,胸口起伏,有些吃力地喘著氣。
“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對勁?”桓是知用手背去探馬文才的額頭,“天啊,好燙,你發燒了。”
馬文才的睫毛輕顫,沒去推桓是知的手,卻還是嘴硬:“我都說了不用你管。”
桓是知去扶他:“你現在能走吧?我們趕快下山。”
馬文才躲開:“我不走。”
桓是知不理會,起身想直接架他回去,無奈對方塊頭比自己太大多,還不肯配合。
桓是知力不從心,有些怨念地甩下他的胳膊:“馬文才,你怎麼這麼重啊!”
這一架一甩,馬文才一手的袖子便被推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而那手臂上,居然布滿了蜿蜒可怖的傷痕。
桓是知大驚,下意識地抓住馬文才的手臂:“天啊,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