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非人丶必不致說謊丶也非人子丶必不致後悔.他說話豈不照著行呢丶他發言豈不要成就呢。──民數記 23:19
達茜裡維斯出生在薩默塞特郡,那裡最有名的一座城市就叫做巴斯。她小時候聽說巴斯城曾經是羅馬帝國的王侯將相交口稱贊的溫泉聖地。但是她母親告訴她,巴斯建城時間比這更早。早在羅馬人來之前,人們就遷居來埃文河谷地區。這裡的溫泉是英格蘭唯一的天然溫泉。而正是因為這可貴的幾池溫水,強大的羅馬人就在河谷之中丶周圍的小山之上建立了浴場和寺廟。在後來,埃德加在巴斯修道院加冕成為英國國王,使得這裡終於成為一個溫泉聖地。 巴斯地區的人們還是很對埃德加加冕津津樂道。在黃昏時候,達茜偶然從遠處眺望修道院,那哥特式的建築有著美麗而宏偉的彩色玻璃花窗和扇形的天花板,牆壁上有不少精緻的浮雕。透過夕陽,那些窗戶熠熠生輝,當地人叫那裡西方的明燈。
她小時候常常看著那裡的金色光芒,達茜也沒想到自己晚年會回到巴斯,重新看到這一切。
跟簡福斯特一樣,當她來到殖民州的時候,她沒有想過再回到英格蘭。
而最後簡客死異鄉,而她卻能魂歸故土,這也不得不說是命運的安排。
達茜是在查理二世國王在位時期的後期出生的,那個曾經流浪的國王行為荒誕,重視享樂,發動了不少戰爭,同天主教搏鬥了一輩子,最後竟然皈依了天主教…達茜記得她的母親說,這樣君主的統治必定會遭到責罰。
她的母親在她八歲那年感染了風寒死了。她被幾個教會資助的孤兒院輪番收養,他們教她讀書念字,並且在她背錯主禱詞的時候用尺子打她的手背。後來她長大一點,可以被派來幹活,她就被住在巴斯的福斯特伯爵一家收養了。不過那個時候,福斯特家族因為同法國貴族的來往密切,遭到了輿論的各種指責。原本只是靠著伯爵頭銜吃飯的一家貴族,淪落到勒緊腰帶過日子的地步。
但是達茜還是記得她第一次看到福斯特小姐的時候,自己心裡生出來的嫉妒。
有句話說的很在理,落難的鷹依然勝過地上的雛雞。她看到簡福斯特的時候,對方也才不過十三四歲,穿著的裙子式樣是幾年前的,花邊看起來是從紡錘餘料裡面改來的,但是她有一頭一絲不茍的棕色波浪卷發,她的眼睛很大,是深褐色的,這令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常常在思考。
簡福斯特不是特別善於女工,亦在琴技方面稍欠火候。但是她優雅的氣度總是令達茜有些著迷。達茜記得開始的時候,簡總是對她有些冷冰冰的,端著大小姐的態度。她會指使達茜幫著端茶倒水,並且幫她將多餘的布料收拾乾淨,擦拭她的那架老鋼琴。
達茜小時候個性有些野,她常常在午休的時間一個人帶著幾只小羊和兩只牧羊犬到後山去玩耍,躺在午後的陽光之中,數著頭頂悉悉索索的綠葉,並且偶然在河裡玩水。
因為她年齡小,管家和其他府上的人根本懶得搭理她,而只有福斯特小姐經常為此責罵她,教訓她不懂得規矩,應該時時刻刻緊緊自己那身野蠻的面板。
在達茜十三歲那年,有一天福斯特府上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下人全被招進了大廳,原來是福斯特太太的一枚訂婚戒指找不見了,要讓他們每個人將自己的口袋掏空並且互相指認究竟是誰取走了太太的戒指。
那天下午達茜自然又是帶著一群家畜遊蕩到了河邊去玩耍,幾輪問話下來,一切的矛頭似乎都指向了達茜。
這個時候是簡為她解了圍,「達茜今天下午一直在客廳聽我彈琴,沒有離開過。」小姐那麼開口說了,於是其他氣勢洶洶的下人也不得不閉上了嘴。
達茜記得那天下午他們在幽暗的走廊走回房間的時候,簡握住了她的手,她比她只是大了兩三歲,但是看起來氣定神閑,她的手指卻是冰冷的。
「達茜,你要小心。」她那麼說道,「我母親的訂婚戒指早就被拿去典當用來換取接下來幾個月的稅收的不足…」她的聲音很輕,「我們家要倒了,只是時間問題,他們想靠所謂的盜竊事件體面地開除一些家裡的員工。而你年紀還小,如果你被開除了…我怕他們把你賣去倫敦…」
簡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確,達茜記得自己握著她的手哭了起來。
她想,那是她第一次從心底裡感受到對一個人忠誠的意義。
她曾經發誓自己將會對簡福斯特忠誠,而她自以為是的魯莽,最終也導致了簡的死亡。
達茜是在簡和奧丁森先生的婚禮上第一次見到巴爾德帕裡斯的。
他是個樣貌端正的年輕人。
其他負責準備鮮花和食材的女傭們在木門後面嘰嘰喳喳討論他。
達茜透過玻璃的圓窗能看見這個沙林鎮上新來的遠方來客。
巴爾德的個子很高,有個方正的下巴,將胡須颳得清爽整齊,他穿著一套深棕色的西服,一絲不茍地扣著每一個釦子。
站在他身邊的是穿著深紅色外套的索爾奧丁森,他們兩個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金色的頭發,高大的身材。可是索爾奧丁森總給達茜以威嚴的感覺,他笑起來總是太過大聲,表情也有些過於豐富,更別提他對奧丁森神父那有些過分的縱容。女傭們都說他們兩個在兄弟關繫上有些不知分寸,「當然奧丁森神父是循規蹈矩的,」廚房的薩利說,「他畢竟知道自己是養子的身份,不會太過於張狂,而奧丁森先生就不同了,有時候我覺得他有些傲慢。」
達茜也是那麼想的,但是巴爾德的臉上卻絲毫沒有鄉紳的傲慢。她聽說巴爾德祖上來自肯特郡,家族曾經從事漁業而因此發了一筆橫財。到了巴爾德帕裡斯這裡,他們舉家移來了新英格蘭,繼續從事與海洋有關的毛衣。巴爾德家仍有一些盈餘的資金,但是因為所住的地方太靠近內陸,而很少有機會參與到麻省的社交活動當中來。達茜聽說巴爾德這次來沙林拜會遠房表舅的原因是為了找一個稱心如意的新娘。
達茜端著煙燻三文魚出門的時候,卻不偏不倚撞上巴爾德的手肘,讓他杯中的紅酒結結實實落在了她白色的圍裙上。
「喔!先生,我真是抱歉!」她語無倫次地說。
抬頭卻看見了巴爾德的微笑,「無妨,親愛的小姐,該抱歉的是我,毀了您的衣服。」
那時候舞池中一對對愛侶正在旋轉,而他也紳士地向達茜伸出手來,「如果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您與我共舞,也許我們可以將這場不愉快放在腦後。」
達茜的嘴唇顫抖著,她將頭靠在巴爾德的肩膀,她哪裡懂得跳舞,卻幸虧巴爾德很懂得領舞,每個動作都漫不經心,在他的臂彎當中,達茜甚至忘記了自己錯亂的腳步。
「您叫什麼?」
「我…我叫達茜裡維斯。」
「美麗的名字…達茜,您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是本地人?」
「我是英格蘭人,我是簡福斯特小姐,哦不,奧丁森夫人的貼身女僕。」
「可難怪您跟她一樣有小姐的派頭和氣度了。」巴爾德恭維她,可是他的眼神看起來卻是那麼真摯,達茜覺得自己似乎快要融化在對方藍色的眸子之中。
她和巴爾德開始不體面的幽會。
這連簡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