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克生一如既往來雲瀟樓聽曲, 他尋常三五日總要來一回, 一來是來雲瀟樓代表著身份地位,這地方來的都是貴人雅客, 此樓聲名遠播,王公貴族只要來了玉州都喜歡往這兒鑽, 久而久之雲瀟樓的價格也越來越高, 但越高就越令那些個附庸風雅者趨之若鶩,能來此樓至少能證明你的財力, 還有結交貴人的機會。
二來, 方克生曾經有幸見過一次雲瀟瀟,那一見,真是驚為天人!他回到家中朝思暮想輾轉反側,做夢都想將這名美人納進府中, 但他想了諸多法子都沒圓了此夢, 那雲瀟樓也不知是什麼來頭, 無論使什麼手段都碰不進去。
直到有一天豐都來的貴人偶然透露, 此樓與那位權勢滔天、兇得跟羅剎般的東徵王有著莫大的關系!方克生驚出一身冷汗,而後終於熄了心思,只覺得性命要緊,往後時常過來瞧瞧便是好的。
他雖然用了大錢財巴上了權傾朝野的宰相慕容海, 但那慕容海是個老狐貍,從來不會與東徵王硬碰,而且說到底方家是方家,慕容家是慕容家, 關系全靠錢財,流水一般的交情,方便可以,幫忙實在牽強。
方克生這回來雲瀟樓不過是隔了一天,他尋常也並不來得這般勤,畢竟家裡的夫人也是名士族貴女,總是得做做樣子。
但聽聞今日雲瀟樓樓主雲瀟瀟要親自撫琴獻藝,方克生怎麼著都要過來瞧瞧他朝思暮想的美人,畢竟雲瀟瀟千金難瞧一面,那些個文人墨客見了一面都趕著給她寫詩!
方克生與往常一樣,還是要那天字號的雅間,這雅間位置最好,雅趣最妙,若是沒有王孫貴胄過來,他都要獨佔此間。
“大人,天字號已然有貴客包了。”引路的妙女郎笑吟吟的柔聲說話,“月字號還空著,月字號視野也是極好,裝潢同樣是妙,奴家引大人過去。”
方克生立馬不悅:“哪裡來的貴客?本官為何不知音信?”
意思是若是大來頭的貴人他早就知道了音信,這些不聲不響的無名小卒還敢稱貴客?
女郎吟吟的笑:“是往豐都來的。”
方克生心裡一咯噔,豐都來的?莫不是真是貴客,可他為何沒聽見音信?
又聽那女郎接著說:“是名富商。”
方克生心中嗤笑,富商算什麼貴人?真是貽笑大方,還敢搶他的天字號?
他冷笑道:“也不知是什麼貴人,竟是佔了天字號,姑娘也知道本官習性,向來只要天字號。”
那女郎暗暗‘呸’了一聲,什麼向來只要天字號?達官貴人門一來,你這太守就是搖尾拍馬的熊樣,但她得了吩咐,面上依舊是笑吟吟的說:“那天字號雖說有人先買了,但那貴客並不知大人習性,大人這般風雅俊朗,一見便令人心生仰慕,只要大人與那貴客開口,那貴客趕著讓出天字號還來不及呢!”
方克生被這馬屁拍得十分舒暢,瞬間覺得自己真是名“風雅俊朗”的美男子,只覺得自己一出去露個面就能令人敬仰得五體投地!
豐都來的商人?想要在玉州行商?見了他這太守就該彎腰哈背巴結!怎麼敢與他搶東西?
方克生自信滿滿的往天字號踱步走去,他後頭跟著兩名會功夫的府丁,他正想讓人喊個門,裡頭突然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家僕打扮,但身上穿的料子卻比他這太守還要好!他正想著裡頭果然是名可以宰好幾頓的大富商,那家僕突然抬起了頭,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不知怎麼的,他竟是嚇了一跳!
他身後兩名武夫更是誇張,已經抖著手拿出了刀子!
明明那人只是冷著張臉立著,怎麼就這樣瘮人?
武夫的直覺比文人更甚,對強大的同類本能的懼怕與抵觸,那方克生以為受到了威脅,梗著脖子大喝一聲:“大膽刁民!竟敢對本官無禮!”
那男人盯了方克生片刻,彷彿像是在打量個什麼物件小醜一般的眼神,方克生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正要發怒,突然聽見裡頭傳來一聲極為好聽的聲音——
“阿靖,外頭是哪位貴人?”
方克生不等那位被稱作“阿靖”的兇人回答,已經惱怒回道:“本官是玉州刺史!”
方克生話音剛落,裡邊的人立刻魚貫而出,方克生眼瞼微動,只瞧住眼前的人一眼,就已經愣在原地。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美人?竟是比雲瀟瀟還要絕色,即便這是個男人,也令人單看一眼就心神動搖不能言語,完全忘記了方才的情緒。
只見那小公子兩眼放光熱情至極:“竟是遇見了刺史大人!草民蘇丹不知是刺史大人駕臨,有失遠迎真是罪該萬死!又見大人一表人才,驚得草民連話也說不清了!大人若不嫌棄,請進雅間一敘!”
方克生被這美貌公子噼裡啪啦一頓誇贊簡直要飄忽忽到天南地北,那公子已是俊美至極,這樣的美人也說他一表人才,方克生果真以為自己成了名美男子,連那富商公子行沒行禮都給忽略了,恍恍惚惚地跟人進了天字號坐了下來,直到喝了杯熱茶才醒過了神。
方克生又瞧了那公子一眼,暗暗可惜此人怎是個男子,為何不是個姑娘?若是個姑娘早就沒雲瀟瀟什麼事了!這樣的容貌也不知他的妻子該如何羞愧,他又看了眼那公子旁邊冷冷立著的那名叫“阿靖”的男人,這才想起了剛才在門口彷彿是受到了侮辱,他裝作不悅:“蘇公子,你這家奴冷得跟塊木頭似的,方才在門口差點將本官凍僵!”
書丹立馬斥道:“阿靖,你竟敢對大人無禮,看我怎麼罰你!”
那叫阿靖的家僕高高大大的立著,聽了這話立刻底下頭顱,弓著背將手心伸到那小公子面前,輕聲開口:“請公子責罰。”
方克生看見那位姓蘇的小公子纖白的小手往那阿靖手心打了幾下,方克生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那冰冰冷冷的阿靖不僅沒有任何惱怒,甚至眼眸含著笑,神情溫柔一臉寵溺這到底是什麼鬼?還有那小公子的手白白細細的,跟幼貓爪子似的彷彿在蹭在人手心,完全沒力氣,怎麼看都不像在懲罰人,反而像是什麼情趣……
方克生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最見不得兩男人湊一塊,可看著看著怎麼就怎麼搭呢?反而想躍躍欲試?
方克生胡思亂想著,突然聽見書丹又責罵出聲:“我這家僕向來以東徵王為榜樣,聽說東徵王李弘靖也是那冷冷冰冰兇神惡煞的,他便有樣學樣,也成這般了,大人莫要見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