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有時候死是一種幸運。
而且書丹給自己定位是明君,明君可不能動不動就殺人,即使你說他欺君,但千萬張嘴隨便給你一說,特別她這個皇帝根本沒有實權、沒有朝臣支援、更沒有手握重兵,想給你安什麼罪名就按什麼,等到了時候把這些大大小小的事累在一塊,說你無德,再來逼宮,古來都是如此。
殺人得殺得理所當然,令人尋不見一絲錯處,而且最好是連根拔起!
“又是昭哥哥給配的藥嗎?好香!”書丹掀開蓋子,興沖沖的聞了聞,藥與香甜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乖,喝吧。”他的聲音帶著點輕柔的笑意。
薄薄的熱氣氤氳在書丹白皙的臉上,她的臉頰被熱氣燻得微微粉紅,慕容昭一瞬間有些失神,自打女帝開始改變,少了一身肥肉,頭發疏得清楚,臉蛋洗得白淨了後,慕容昭就已經發現這個從小髒兮兮的小孩突然就長大了,而且越長越美。此時此刻燭光映著水霧,書丹的眉眼朦朦朧朧的,朱唇微抿帶笑,彷彿是夢裡幻境裡出現的仙人妖魅一般,好看得不似凡間之人。
慕容昭突然覺得以前那個女帝的模樣漸漸的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傾國傾心的美人。這樣美麗動人,皮相幾乎能蠱惑聖人,而且還如此心心念念愛戀著我、奉我為天,我當初為何不屑一顧呢?即使是易得的東西掉了價值,但是她如此令我傾心,我怎麼就不能要了她?
倘若慕容家有一天奪了權,我也可以護著她保她安穩。
我可以如了你的願,與你白頭偕老,開心吧,陛下?
慕容昭在心裡默默的盤算著那些錯綜複雜的權謀大事,突然聽“哐當”地一聲大響,只見那紫砂蠱混著湯藥滾落在地,噼裡啪啦一片,碎裂成無數,熱氣騰騰的湯藥全部灑在地上,碰撞這堅硬的大理石地面,刺耳得令人發寒!
“陛下——!”
慕容昭眼眸睜大,只見書丹臉色蒼白,猛地吐了一口黑血,金色布錦的奏章染上的深深的猩紅,案桌的錦布被她緊緊抓住,她纖白的手指,指節因用力而蒼白,她用力一扯,桌上的物品盡數滾落在地!
一旁的梨花面露興奮,她雙手因為極度的興奮和極度的驚恐忍不住發抖,她的聲音甚至帶著神經質的興奮怪異:“公子!她終於要死了!終於被毒死了!”
慕容昭忽地一怔,然後伸出手來,一巴掌打了過去,力道狠得幾乎要碾碎人的骨頭!
“閉嘴!”
梨花慘叫一聲,她的臉正滾在了碎裂的湯蠱上,鋒利的碎片讓她臉上破了個深深的口子,她幾乎已經站不起來了。
慕容昭不管這個他連樣貌也記不得的宮人是死是活,趕緊去扶住書丹,書丹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她蒼白的唇一張一合細細的出聲。
慕容昭一邊哄喚一邊貼著耳朵去聽,那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但她一直重複一直重複。
直到他聽得一清二楚。
“不能死……我不能死……不能死……”
“藥是昭哥哥的……我死了……他們定然要怪罪昭哥哥……”
慕容昭愣在原地,他嗓子幾乎啞掉,渾身上下冰冷得刺骨,手腳甚至微微發抖,好像有什麼疼痛細細密密地爬上他心頭,尖利地疼痛著,一點一滴地,毫不保留,刺透了他的心髒——
“來人啊——!太醫!太醫——!”
竭盡全力嘶吼一般的聲音,刺破了太淵宮寂靜的夜。
接著,如開水沸騰一般,整個禁宮燈火通明,匆忙的腳步與急切的喧嘩真正揭開了鍋。
……
如今離八月十五越來越近,李弘靖今日本來是在鄰城橫川訓兵,不能回豐都,但他孤孤單單地躺在軍營的單床上,哪裡都不舒服,總覺得缺了小女帝他連覺都不能睡。輾轉反側片刻,他終於決定騎馬入豐都進太淵宮抱著軟乎乎的小女帝睡覺。
豐都的守門兵馬並不敢攔李弘靖,禁宵的規則從來抑制不了他的行為,今日六餘得知他去橫川,並沒有如往常一樣為他開後門,所以李弘靖翻了宮牆,跳了下去。
一進皇宮,萬千喧鬧蜂擁滾入他耳裡,整個皇宮都燈火通明,他眼皮直跳,步伐快得如風,穿過萬千匆忙的宮人,已然不管不顧不再遮掩,只直直跑去女帝的寢宮。
門口的六餘走來走去焦急的候著,猛然轉身望見李弘靖直挺挺的站在那裡,如個木樁陰靈般嚇了他一跳!
“怎麼了?”李弘靖聲音有些啞,不知道怎麼地六餘竟然聽出了害怕。
這是六餘第一次聽見李弘靖發出這樣的聲音,直至多年以後,他猛然想起今日,忽而恍然大悟,原來東徵王早已心悅陛下,很早很早。
此時此刻六餘心中擔憂不已,他聽著李弘靖的聲音,彷彿找到了主心骨,啞聲大哭,老淚縱橫:“將軍!陛下中毒昏迷,如今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