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幹幹淨淨,擺上些雅緻的物件,還成天點著香,人往裡頭一站就香噴噴的。院子裡移栽了些紅梅,又養了好多蘭花,還有些說不出名字的花兒,別提多漂亮,總之大王寨裡人人都羨慕他們老大,那位賢良淑德的小姐學識好,還教人認字讀書,寨子裡的小孩趕上去聽也不用銀錢。
廚房的婆子三娘聽著男人們議論,她掩嘴嗤笑:“你們的老大這會兒在廚房裡頭幹大事呢!”
有人便疑惑:“廚房有什麼大事?”
“點心都讓他做出花樣來了,還不是大事?”
三娘已經瞧著王宗熙忙活好多日了,女人們都給看在眼裡,原來這位兇神惡煞的大當家也是個怕婆娘的,什麼那大小姐趕著伺候人?明明是王宗熙趕著伺候她!這些日子學了做飯學了做點心,有時候還看見他偷偷摸摸洗衣裳,他院子裡那幾株紅梅還是他往對面那個山頭挖來種下的,就沒見過那位大小姐出來沾過陽春水。
不過三娘也是很喜歡這位喬小姐,寨子裡沒幾個讀書人,她教孩子們念書認字,為師乃是大恩,將來孩子要是能有出息,就是去當個賬房先生也是也是要磕頭跪地感激不盡,而且這位大小姐生得好心地好還不收銀錢,也念過醫理藥書時常能給人指點,人也不拿喬,從不嫌棄這些莊稼人,女人們都挺喜歡她。
小嘍囉們不曉得自家老大把點心做出花樣是什麼大事,只覺得肯定是那位大小姐在做點心,老大在一旁看著,三娘說錯了,不然他們那把婆娘治得服服帖帖的老大怎麼會親自做點心?
那位把婆娘治得服服帖帖的老大,此時正端著熱乎乎的點心回房伺候人。
“又這麼甜,放了多少蜜呀?”書丹償了一塊點心,被這甜味甜到齁,輕輕抿了口茶。
屋子裡點了兩根蠟燭,明煌煌地混著木格罅隙透進來的日光,香爐裡的煙呈青白色微微晃動,書丹倚在新雕的梨花椅上,纖白的素手撚快紅心的紅豆糕,煙與光晃得她的面容瞧不真切,只看見一副美得近乎虛幻的好面容,端端地坐著帶著點兒笑意,真如話本裡說的吃人心肝的漂亮妖精。
是隻被他藏在屋子裡的妖精,爪子小小的指甲軟軟的,剖不了人皮,只能撒嬌胡鬧。
王宗熙恍恍惚惚說:“就半灌。”
“上回放一罐,今日是半罐,你那蜜果真是不要錢呀。”
王宗熙嘿嘿笑道:“我以為你喜歡呢,你要是不喜歡我再減半。”
“隨便你,反正我也不是最愛吃這個,回你屋裡去。”書丹再咬一口紅豆糕,就不再動嘴。
這屋子原本是王宗熙的,但這樣大王寨裡最好的屋子都讓大小姐嫌棄了,若是給她稍微差一點的,還不哭著鬧著要回去?雖然王宗熙很想跟她住一間,但畢竟還沒掀過紅蓋頭,大戶人家的小姐可講究,若是樣樣不辦好,還怎麼讓人心甘情願?
“不回屋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王宗熙坐在一板矮凳上仰頭瞧著她。
書丹哼哼笑道:“有空去什麼好地方,今日的字寫完了嗎?”
“寫完了寫完了,回頭我給你念念,那地方半晌就到了,快得很!”
說是半晌,那是王宗熙腳程快,那地方在另一個山頭,先得下山再上山,嬌滴滴的大小姐走兩步就腳疼,怎麼能走這麼遠?
土匪頭子樂滋滋的表示他願意揹人,他揹著人還能走得又穩又快,還威脅大小姐說不讓背就把她扔在山裡,山裡盡是野獸,最喜歡吃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大小姐又氣又怕,只覺得自己上了大當,什麼好地方,肯定是這土匪頭子想的什麼作弄人的怪招。
王宗熙說得不錯,剛好半響就到了,書丹差不多快睡著了,突然被人輕輕放下,腿腳有些發麻,站在地上刺得她一驚,立馬就醒來了。
書丹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居然是一大片望不見盡頭的格桑花。
火紅一大片,濃密而鮮活,直挺挺的高及人腰,藍天白雲日光正好,風輕輕一吹,遙遙晃晃,宛如接天的紅浪波瀾壯闊起伏洶湧,呼地一下子撲面吹了過來。
美不勝收。
“好看嗎?”
“好看。”書丹由衷的稱贊。
“上北可沒有這樣好看的地方,我曉得有個地方是大片桃林,春天到了粉紅一大片,比這裡還好看,還有個山腳從天上飛來百丈清水,白花花的沖飛到深坑裡,那水流淌著成清幽的碧色,旁邊還開著花,也好看,還有很多很多,我慢慢帶你去。”王宗熙得意洋洋說。
“你就擺明瞭不讓我去上北。”書丹摘了一朵花。
王宗熙聽了這話,突然就冷下了臉:“那你去吧,我不攔你。”
“得,那我就走。”她說著已經往前邊走上了兩步。
她又是站在最中心,四面八方都是大片的紅,漫山遍野地望不見盡頭、辨不清方向,日頭在正中央,哪裡知道走哪邊是對的?
“上北是哪個方向?”書丹問道。
但沒有人回她。
她往後邊一看,空蕩蕩地只有大片大片火花的花,連個人影子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