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堂24小時開放。”她說,“如果你想,我們可以在今夜一起了個心願。”
實際上,蘇珊米勒做了比與萍水相逢的他鄉客順路同行更多的事情。去往目的地的途中,她興致勃勃地科普起她們的國民英雄——是在多麼危機的時刻派遣有如神兵天降的,成功擊退直洪流,保衛首都的。
間不容髮的支援情節當真扣人心絃,顧雲夕的思維和情緒都緊貼著這位投入的講述者,彷彿那生死一瞬的戰場就在眼前,而寒冷則在不知不覺中被拋至腦後。
火熱的回憶氛圍在她們踏進戰爭勝利紀念堂時快速降溫,腳步不由得放慢。
顧雲夕目送蘇珊米勒獨自穿越沒有照明的昏暗區域,最終站定在描繪士兵同部隊對峙的大型浮雕前,方才激動時緊握成拳的手掌緩緩舒展,赤色的指甲宛若迸濺的血珠,莊重地撫過一張張堅毅的臉。
她旁觀著,將這個畫面深深地印入腦海。漆黑的虛空填充四角,斯維亞託戈爾的靈魂顯現,只有被附身的她沐浴在幾盞小燈投下的,狹窄微弱的光裡。
冬天,那年冬天,西伯利亞的冬天,生長在習慣於將自然看作平等的共存者,甚至能被科技輕易馴服的奴隸的人無法想象的冬天,那樣純粹的冷能將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喚醒,使他們退至茹毛飲血、弱肉強食的可怕歲月,想起他們劣於強健野獸的脆弱本體。
而裝備了先進到另一層級的防寒系統,盤踞地下資源開採點的智械,才是刀俎的支配者。
“但總有守護者升起,留下悲壯偉大的足跡和背影,”蘇珊米勒說,“供我們前赴後繼地追尋。”
破碎的片段拼湊出這個荒誕的故事,彷彿被打碎的金魚缸,就算重新黏連,失去了裡面的內容就尤為空虛。牆上老式的掛鐘時針停在五點,窗戶縫隙裡透進的風難得帶上些許涼意。
清晨五點的天仍舊未明,空氣中有淡淡的櫻花氣息,隨著風鑽進沒合攏的浴衣領。
祭典已持續日餘。
傳統的本土文化總有些時日用來祈禱,在寺廟擺滿祭品以告慰神明,求己人生順遂,求天風調雨順。日久經年,這樣的日子大多失了祭祀的意義,變作人們玩樂的噱頭。
原本繁瑣但只需一夜的流程被擴大了許多,人們搭建臨時的場所,攤販匯聚於此,持續數日,人流攢動。
一滴汗水順著下頜線滴落在顧雲夕裸露的胸口,弓道服制如此設計能讓人最大程度的放鬆肌肉以達到心無旁騖的目的。
她箭矢脫手穩中紅心,擱下弓箭用毛巾擦了擦脖頸,今日的訓練結束了。
她略帶嫌棄地看著擺放一旁顯然已經涼透的茶水搖了搖頭,天色將晚,遠山之峰即將吞沒最後一絲霞光,花村的夜晚開始了。
顧雲夕剝去弓道服洗浴舒適後卻莫名其妙地披上了那身深色浴衣,即便是落日之後的風仍有些燥熱,綁好散亂的後發,未扎領口簡單束腰之後便帶著不離身的團扇推開了大門。
此謂至。
顧雲夕本來只想在c國遊歷幾天,可是這裡有出了名的祭典。
江止寒給她發訊息。
“在這裡多玩玩。”
不曾料到竟是這樣喧鬧,她以為,也僅僅是穿越熙攘人流尋得一個絕佳位置觀煙火而已。
她手中攥著一串不知在哪家攤販被哄騙買下的青草糰子,團扇掛在腰間竭力地避開與人群的肢體接觸。
零散的煙花在她身後的頭頂上炸響,是耐不住興奮的孩童在玩著手裡的火柴。驟然回頭被吸引視線,火藥燃盡熄滅後卻是不知多久沒有好好看過的星空,驚覺已然脫離人群太遠,而真正的煙火祭就快要開始了。
顧雲夕來不及趕回觀景臺,只好捷足兩步尋了一處平坦草地,第一束花火隨著人群的歡呼在半空炸響,綻出繽紛的光芒,遮住了原本靜謐好看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