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拒絕,一定不會拋棄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姐姐——母親為此深信不疑的堅定眼神,讓齋木感到不寒而慄。
「……你、你在說什麼」
「我們活著的時候還好。可是,父母註定是要先走的。到那個時候,明就是唯一的依靠了。她是你唯一的姐姐,除了你沒有其他可以託付的人了」
開什麼玩笑。要把那個低能兒推給我嗎。
真是有夠自作主張的——可是齋木的舌根卻像是打了結一樣,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事的,錢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盡量多留點遺産,而且小朋還能拿到殘疾人低保費」
齋木低著頭一聲不吭。千惠美窺視齋木的臉,壓低了聲音。
「那個孩子活不久的,你知道的吧?所以,對她好一點。拜託你了」
朋有時候會癲癇發作。小時候起就發作了好幾回,送去了醫院治療。現在也是藥不離手,醫生說她可能活不到四十歲。
千惠美溫暖的掌心貼在齋木的手腕上。不論是她說的話,還是貼上來的手掌,全都黏黏膩膩的直教人惡心。
可愛的、神明大人的女兒。被賜予天賦的女兒。在你們心裡就只有朋。總是細心呵護那個低能兒,對我卻是置若罔聞。可現在又要把照顧她的事全都推給我。
「啊啊、嗯」
為了逃離那裡,齋木敷衍地應道。然後終於甩開了千惠美的手,快步走向了浴室。
※※
在浴室洗完澡後拿了一瓶運動飲料回了房間。在老家禁止深夜看電視。當然,也不能玩電視遊戲。房裡的漫畫則全都看完了。
齋木躺在床上,電子表的表盤上顯示淩晨一點,但他卻睡不著覺。翻身下床從包裡拿出筆記本和鉛筆。
筆記本是畫草圖用的。閑下來的時候就悄悄地過過手癮。對齋木來說,畫草圖是他的一個私人樂趣,就連父母、朋和神成都不知道。畫畫的時候不會受任何人的束縛,可以得到一時的自由。
隨心所欲地動著鉛筆。畫著流行動畫的主人公們。一個眼神昏暗的少年、快活的少女和有著陰暗面的少女。背後再畫個通用的人形決戰兵器。可是總覺得畫出來的東西單薄又幼稚。只抓住了特徵,但缺少生命力。
神成。那家夥的畫有深度。有溫度。有味道。有不可思議的震撼力——
「……超、爛……」
齋木喃喃道,拿起了橡皮擦。反正只是鉛筆草圖。畫得醜的話,用橡皮擦擦掉就好了。惱怒地用橡皮擦狠狠擦拭。於是,紙破了。
雖然剛才答應了千惠美,但他絕對不想要跟朋一起畫畫。
以前畫畫的時候,有一次被朋指出「小明,你線畫錯了!」然後一隻白白胖胖的手就伸到了面前。那隻手在齋木的畫上流暢地畫了幾筆,描出了非常美的線條。
朋畫的線確實是正確的。補上線條後,他畫的馬屁股就富有強健的肌肉了。可是,一經別人修正,那這幅畫就變成朋的畫了,已經不再是齋木的了。
被迫直面了她的才能和實力。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了。
※※
看了眼貼在冰箱上的課程表,才知道今天是繪畫室休課的日子。
家裡悄無聲息。朋一大早就窩在畫室裡畫畫,但是輕度發作了一次,現在吃了藥在房間休息。父親去高中教課,母親則去了醫院探望奶奶。
廚房裡放著千惠美備好的蛋炒飯,齋木正想分一半給朋的時候,從畫室裡傳來了啪沙啪沙、嘎啦嘎啦的巨大聲響。聽起來像是鳥類在拍打翅膀。齋木嚇了一跳放下勺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是朋嗎?
覺得怪異的齋木,邁步走向了他許久未曾踏足的畫室。
房間裡有一隻大黑鳥,難以置信的光景把齋木嚇得呆住了。
它好像在拍打掛在窗框上的水晶簾子,晃來晃去的簾子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窗戶大開,所以烏鴉才能做出這種暴行。
「混蛋」
齋木來到窗邊揮手趕走烏鴉,關上紗窗。
鞋尖好像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低頭一看,是截成水珠形狀的水晶。把它撿起來拿到手上,齋木重新審視了窗框上的水晶簾子。上次回來時還沒有這種東西。
雙層窗的窗框嵌著根白色的羅馬杆,上面綴著長短不一形狀各異的水晶簾子,在那裡輕輕晃動。
齋木環視畫室。
地板鋪著廉價的塑膠地墊,沾著畫材顏料的象牙色地墊上閃著斑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