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完元宵節,空氣裡還留著昨夜煙火的硫磺味。京城的春,還在江南旖旎著,遲遲不肯北上。
剛過完十四歲生日的何青衣,卻被李嬤嬤帶到琳母的房鄭嫡母孟夫人背對著窗子坐著,窗外的陽光很亮,加上房中的火爐,倒是有點陽春的味道。
“真暖和啊!”何青衣暗暗感嘆,正打算屈膝行禮,卻聽見李嬤嬤大喝一聲:“還不跪下!”
“跪就跪唄,”何青衣偷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今又要演哪一齣,賢惠母三教不孝女,還是忤逆女知錯求諒解?
先跪下再吧,何青衣很熟練的就地跪下,當然,沒有蒲團,更沒墊子。
這些年,都是這麼跪過來的,有時跪花園裡,有時跪二門外,有時跪嫡母房裡,總之,哪裡人多跪哪裡。至於為什麼跪,跪多久,就看嫡母的心情如何了。
年少時,何青衣也哭過,鬧過。為什麼要我跪?為什麼!
可人家一句忤逆嫡母,就能理直氣壯地讓她跪。不鬧,跪個一也就結了,一鬧,沒飯吃不,連著跪個幾。吃那虧幹嘛,漸漸的,何青雲也不鬧了。
何青衣低頭盯著地上的青磚,這裡,她跪過多少次了?真數不清楚了,這一塊磚上,能看出水墨山水的模樣,那一塊磚上,卻能看出南海觀音的模樣。
其實,磚石並沒有刻畫,只是然石頭,多少有些紋路,盯著看久了,就能看出人臉鳥獸和山水。
看她跪著不吭聲,李嬤嬤狠狠地推了下何青衣的肩膀,:“見琳母,連個問安都不會嘛?”
何青衣被她一推,往前撲了一下,等穩住身,才低低地喚了一句:“母親。”
母親?多可笑的字眼,那廂坐著的恨不得吃了她,這廂跪著的也恨不得黃泉不復再見。
嫡母沒有回答,只是穩穩地坐著,不言不語,似乎在打量何青衣,又似乎在下什麼決心。
何青衣用眼角瞥了下嫡母,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嫡母房內,貼身使喚的丫頭有八個,加上嬤嬤和粗使丫鬟,院子裡至少有個二三十號人。怎麼今,就只有李嬤嬤一個人?
“你還有臉喊我母親?”嫡母壓著嗓子,低吼了這麼一句,沒等何青衣回過神來,突然往她臉上摔了個東西。
摔過來的東西很硬,剛好砸在何青衣的嘴上。嘴巴立馬就腫了,口腔裡也瀰漫著一股甜腥味。何青衣轉頭,看見一塊金鑲玉的墜子,滴溜溜,在地上轉了個圈,滑到門檻的位置,停了下來。
李嬤嬤彎腰,撿起墜子,遞給跪著的何青衣。
墜子是橢圓形,中間的玉石鏤空,做傲雪寒梅的樣子。玉石外面的金子,顏『色』偏紅,紋路卻出奇的簡單,就是一圈萬字紋。可是,正上方,卻是一隻面目猙獰,長有牙齒,側首扇翅的鳥。
雖然很,何青衣卻看得明白,這是本朝的皇家標記,玄鳥。
本朝皇室姓湯,是商朝後裔,雖然也用龍鳳十二章。可玄鳥生商,便以玄鳥做標識,所有皇家物件,都有玄鳥。
何青衣翻過墜子,背面也是鏤空,刻了短短的五個字,寒梅去年花。
金玉上的刻字,一般都求富貴討吉利,多數是兩句話,比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又比如“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難得這塊梅花墜子,連刻詞都透著一股子孤芳自賞的傲意,實在不像皇家用物。
何青衣再看了一眼正面的梅花,三朵梅花四個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