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孃當著衣世良的面,半點兒也沒給自已留面子,楊大槐的臉色就泛起了些可疑的紅色,可他也不敢當面反駁老孃,只能站在一邊不言聲。
“嬸兒,您先別攆他出去,我有話想跟您說,讓他聽著吧。”衣世良略微躊躇了一下,瞄了蘭兒一眼,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咬了一下嘴唇,再次開口。
“我剛剛在門外,聽到了你們的說話,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碰巧了,主要是竹香和倩兒看到是我,沒敢攔著。”
楊老太太很喜歡衣世良,自然知道她不是個嘴碎的,也就不怎麼介意這件事,以為她是因為聽到了不該聽的,想要跟自已道歉呢。
遂把衣世良拉到自已身邊坐下,還是靠近炕頭的位置,這樣即便是坐在炕沿邊兒上,也會暖和不少,楊老太太很是心疼這個無依無靠卻又自強自立的女子呢。
“世良,你不用特意道歉的,你也說了,又不是故意的,怎麼能怪你呢,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聽到就聽到了,也沒什麼的。”
“就是吧,大槐這輩子……”提到大兒子,老太太突然有點哽咽,跟剛剛的強勢判若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找到了個可以交心的人,才肯露出一點真感情。
“……也真遭了不少罪,遇到過那樣的女人,擱誰可能都要死心了,好容易又碰到個讓他心動的,偏偏又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哎……真是……真是一言難盡啊。”
楊老太太突然一句成語,讓感動著的楊心蘭差點跳戲,自家大伯偶爾用個成語出來,她倒不覺得奇怪,畢竟她一直堅持著讓家人認字讀書呢。
可奶奶的年紀大了,楊心蘭自然不可能勉強她也跟著學認字,沒想到每天耳濡目染的,出口就算是不能成章,也能說出這樣頗帶些學識的話來了。
“好了,大槐既然說了這事兒不讓我插手,那咱們也就哪說哪了,今後都不要再提了,看大槐自已的心意吧,不過呢……”
“大槐,你也加把勁兒,既然是個好女人,娘也是不想你錯過的,別總想著水到渠成,你娘我更相信事在人為。”
“你總要盡了力,讓人家才知道你的心意和執著,才不會因為錯過而可惜,只等著天上掉餡餅,那是想得美,真以為好事兒都在路上等著你呢?”
“而且吧,如果你能有個家,有個靠譜的女人守著你,娘也就不惦記了,不然總擔心你過得不好,這心裡總是放不下。”
楊老太太說完,抬起手快速抹了下眼角,該說的都說的,也就不再理兒子了,反而微笑著看向衣世良,笑著對她說到——
“世良,你一回來肯定是又要忙了,要我說呀也別太急,去京城辛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回來了,不如多歇兩天,你也愛惜著點兒自已。”
又扭頭沖著孫女吩咐到,“蘭兒,給你姑婆倒茶呀,就用你帶回來的那個什麼……什麼茶,奶奶我要一杯紅糖水。”
楊老太太很是豪氣地朝孫女揚了揚手,“給我多加點紅糖,年輕的時候總想喝這個,可家裡窮,沒錢買,現在可是管夠喝了,多虧了我孫女能幹。”
奶奶這話,讓楊心蘭的鼻尖一酸,趕緊扭頭跑了出去,邊跑邊應著,“哎,就來。”她不想讓人看到自已也掉了眼淚,再徒增一波傷感。
而聽了這話鼻酸的不止楊心蘭一個,楊大槐也覺得自已愧對了娘親,娘親養了三個兒子,卻沒有享到一點兒福,是真真正正受了一輩子的苦。
要不是娘親的性子潑辣,為人剛強,歷經那麼多的磨難都還緊挺著,怕是都活不到現在了。
想起那年娘親去自家養病,何大芬為了銀子把人接回去,卻是半分銀子也不肯使出來,楊大槐就羞愧得難以自制,心疼得無以複加。
自已還真不是個男人,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老孃受罪,即便是心疼媳婦跟著自已吃苦受累,不忍心苛責她,但也不該因此牽累了老孃,讓老孃陪著自已一起苦。
眼下的日子雖然好過了,三弟一家子能幹,娘親也終於算是過上了好日子,不再挨餓受凍了,可自已卻還在讓老孃繼續操心著,這讓楊大槐的心裡很不好受。
他抬眼迅速地偷瞄了衣世良一眼,也不知道她在聽到自已說的那些話之後,是受到了一點感動,願意給自已機會呢?還是覺得自已無賴,根本就不屑一顧?
“娘,我去……”心裡這麼一想,楊大槐就呆不下去了,也許根本不用等自已去親口跟她求證,她早就已經有了答案,這個突然而至的想法,讓楊大槐有些慌張。
所以楊大槐想逃了,想說自已要去辦差了,想要逃離這間屋子,屋裡有種壓抑的氣氛,讓他喘不過氣來,快要窒息的感覺。
“你先等等,我還有話要說。”衣世良出聲攔住了人,楊心蘭正好端著兩個杯子進來,心尖莫名一悸,糖水差點漾出來。
衣世良則從炕沿邊站了起來,規規矩矩的站到了楊大槐的身側,聲音很輕,但是很堅定地說到,“嬸兒,楊大槐嘴裡說的那個女人……是我。”
楊老太太整個人都挺了一下,楊心蘭很是慶幸自已有先見之明,沒有先一步把糖水遞到奶奶的手裡,不然,恐怕要灑掉半杯了。
“你……你是……你是說……”一向爽利精明的楊老太太,突然就結巴了起來,短短的一句話,怎麼也說不清楚了。
而老太太的結結巴巴,也讓衣世良忐忑了起來,悄悄地握住了自已的拳頭,手心裡很快就冒出汗來,變得黏膩濕滑,很是不舒服,剛剛的堅定都有些動搖了。
楊大槐沒想到衣世良能自已開口承認,心裡不覺一喜,忍不住就向衣世良望過去,卻在看到她緊張得失了血色的側臉時,登時心疼得不行,如果可以,他真想伸手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