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志奇的眼睛裡,有了一些動搖,楊心蘭就打算再接再厲地繼續勸說他,畢竟是個難尋的手藝人,她並不想錯過。
而且楊心蘭很清楚,住在山窩屯裡的貧苦鄉親們,最在乎的就是能吃飽肚子,有能吃得飽又吃得好的機會,還有誰會願意餓肚子呢。
“李伯伯,奶奶和哥哥可以來我家幫忙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保證平時我吃啥他們就能吃啥,但我們現在還沒有能力給他們發工錢。”
“現在我家的産業也才剛剛起步,能給每家的主要勞動力發工錢,已經是我家目前能盡的最大能力了,林伯伯家、賴興哥家也都是這樣的。”
能聽到楊心蘭這麼掏心掏肺的話,李志奇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他老孃和兒子在屯子裡,可是連飯都吃不飽呢。
“能吃飽飯就行,我也不求別的,現在我冒險出來掙錢,也就是為了能讓我家老孃和兒子吃飽飯,只要他們能吃飽,我可以不要工錢的。”
這大實說的,把楊心蘭給逗得不行,同時心裡也憐惜著這些鄉親們對生活的基本要求,只是求個溫飽,真有那麼難麼?
開頭創業初始,確實是會有點難度的,但楊心蘭堅信,只要路子趟開了,步子邁穩了,吃飽吃好只是個時間問題。
“李伯伯,謝謝你能這麼說,但完全不發工錢,那也是不妥當的,每個人每個家庭都會有點特殊的使喚花費。”
“像是添件衣裳啊,買個小藥啊,人情往來呀等等這些,誰家都需要有點活潤錢才行,手裡也不能太緊。”
“何況我家也不是剝削人的地主老財,難道還能白使喚人做工不成,那我家成啥人了?拍拍胸口都對不起自已的良心呢,所以這工錢還是要付的。”
“所以,李伯伯,你要是沒意見的話,今天你就跟我們回山窩屯去吧,把奶奶和哥哥接過來,暫時就讓他們跟你住在咱家的鐵匠鋪子裡。”
說完還得意的揮了下手,“現在咱們就叫上我爹,先去鐵匠鋪子看一看吧,沒有更巧的了,咱家鐵匠鋪子可是有現成的。”
楊三槐和李志奇、楊心蘭三個人來到了新買的小間鋪面,一進屋,就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可見主人平時的幹淨利落。
只是迎面牆上的那一攤血跡,叫人有點觸目驚心,楊心蘭看到李志奇愣愣地望著牆上的血跡,以為他誤會這裡發生過命案呢。
畢竟一般人對死人都是有著一點恐懼的,連忙開口解釋到,“李伯伯,這是那位張家伯孃,昨天被大房的兒子毒打時,濺上的血跡。”
李志奇想的可不是這個,他其實是想起了當年妻子被辱自盡時的場景,當時的畫面與此時何其相似,那天,迎面牆上也是一片鮮紅的血跡。
只是,那片血跡比這裡更多,更加的觸目驚心,所以才勾起了他的思念、他的酸楚,以及他的憤怒。
看到李志奇的臉色由震怒到悲慼,再變得狠厲非常,楊心蘭趕緊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伯伯,你別難過,有些話說出來,就會輕鬆些。”
聽了心蘭丫頭的話,李志奇緊繃的那根弦突然就鬆了,驀地蹲下了身子,雙手抱著頭,嚎啕大哭起來。
任著他哭了一會兒,見他慢慢的平息了一些,這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伸出手輕輕的捏了捏李志奇的肩膀,恰好地給了他些安慰。
“我知道李伯伯是有恨在心裡的,你方便說說嗎?有我和我爹爹在呢,你若是心裡憋著恨,說出來也許能暢快些。”
悲憤的李志奇,終於是在事發了十幾年後,找到了可以傾訴的物件,這是一段快要把人憋瘋了的往事。
“那一年,可心才剛剛出生三天,我正在家守著媳婦兒和孩子呢,柴家的鐵匠鋪子,就派人來叫我去上工了,說有急活兒等著交差呢。”
“端人家的飯碗,哪能不服人家的管,雖然捨不得扔下剛出生的兒子,剛生産完的媳婦兒,可我也不敢不去呀。”
“若是丟了這飯碗,一家人今後可咋活?所以我雖然是百般不願,但還是去上工了,可到了鋪子那兒一看,活是不少,但卻不是非我不可呀。”
“我師傅也有些無奈地跟我解釋到:‘少東家特別吩咐的,你要是再不來上工,就讓你以後都別再來了,我這才派人去叫你過來的。’”
“我知道師傅是好意,也就沒多想,來都來了,就開始動手幹起活兒來,可這心裡一直別別扭扭的,跟長了草似的。”
“不到晌午,我到底還是有點抻不住了,心太裡惦記,就跟我師傅說:‘師傅,我孃的大骨節病犯了,下地費勁,我得回去給我娘和我媳婦兒弄點飯吃。’”
“我師傅一直對我挺好的,就答應了,還囑咐我快去快回,說別讓少東家看見了,他正想盡辦法找我的茬兒呢。”
“我謝過了師傅,剛要往家走,就見我娘跟頭把式的進了鐵匠鋪子,衣服上、手上不老少的血,也說不出個完整的話來。”
“我師傅一看事情不好,背起我娘就往外跑,還喊了一聲‘都去看看,先別幹活兒了’,師兄弟們就都丟下活兒往外跑,我也是沒命地往家奔。”
楊心蘭聽著李志奇的講述,雖然還沒講到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也猜出了個大概,怪不得李伯伯在看到牆上的血跡時,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來。
果然,就聽李志奇繼續講到,“一到了家門口,只見院門、房門都大開著,迎門的牆上好大的一片血跡,晃得人心裡發慌。”
“我疾步進了屋裡,只見孩子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在炕裡睡著,卻沒有見到我媳婦兒的影子,‘媳婦兒,你在哪呢?’我大聲地喊了幾遍也沒人應聲。”
“這可是急得我不行,心裡卻還在往好裡想著:也許是上茅房了。可她生了孩子才三天,受了風可了不得,我就又急著去茅房找人,怕她有個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