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種疼痛是不以為意的,在他看來,這種程度的痛就如一般人的蚊蟲叮咬一樣,雖有影響,但實在無傷大雅,忍一忍就過去了。
他一向來有熬夜的習慣,這麼多年最痛的那段時間就是被王成遠,趙四方圍攻,每日收到親人不同身體部位的包裹的時候,那比被淩遲,火燒,水燙要痛上一萬倍,是被迷霧包裹看不到希望,被自己的無能攪的天翻地覆的疼。
那時他躺在床上養傷,連直起身都要痛出一身血,被打擊的無力還手時,偶爾腦中閃過一絲念頭。
不如陪著家人一起死了吧。
活的痛苦又無奈,倒不如死了吧。
下了地獄和家人跪地求原諒也好過他一人在世上茍且偷生。
不如死了吧.......
他開始放棄求生慾望,藥也開始有一頓沒一頓的吃,大夫連聲嘆氣搖頭,見規勸無用,便也隨便他了。
他如一個爛人一樣成了一攤軟泥,成日成日的閉眼睡覺,只要他不想醒,他就能一直睡下去。他還記得他的夢裡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偶爾閃過一些五顏六色的線條如閃電一樣的快速劃過,過後又恢複黑暗,暗寂一片。
忽然有一天,他的夢裡出現了聲音。
吳儂軟語,輕輕細細。
他似乎從聲音中看到了她皺起的眉頭,他想伸手去撫平,這聲音卻越來越遠,越來越細,他張著手徒勞的抓著,卻只撩到愈加模糊走遠的背影的那一撇衣角。
他掙紮著張開了眼睛。
原是他一手撐著胃部,一手按著手伏在桌上睡著了。
他向後靠在了椅子上,懶懶散散的像是沒有形狀,兩條大長腿也大岔著分開兩邊,胃疼好多了,一陣一陣的比剛才持續性的絞著痛好多了。
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那段時間了,每回想起都是折磨,但他還是會時不時的去回憶一遍的,像是曾經的血肉模糊,潰爛滲血,結了痂後再去撥開重新感知一輪。
一個軍人,是不能貪圖安逸的,他也需要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即使如今大仇得報,家人入土,他也不能讓自己好逸惡勞。
他起身下了樓梯往屋外走去,清涼舒爽的風迎面吹來,頭痛好了大半,他揉了揉太陽xue,腳不受控制的往西面走去。
他的主樓與西樓中間隔著兩個院子,圍牆已架高,原本可以看到兩層樓的高度如今只看的到一個尖頂,一點光都看不清。
他現在有些懷疑那個時候的自己可能腦子被傅世東養的馬給踢了。
他走到築沙閣院子門口,意外的看到了正坐在石桌前拿著針線縫制什麼的蘇婉。
安安靜靜的,一盞馬燈立在邊上,照亮了她的大半張臉,頭發全部梳在了腦後,額頭光潔飽滿,唇瓣抿的緊緊的,眼神專注的盯著手裡的布,嚴肅又認真。
但很顯然,她的技術跟不上這專注的態度。
在她今晚第99次“唉呀”以後,她認命的看著眼前這被縫的歪歪扭扭的“香囊”,感嘆這女紅簡直不是人幹事,他很敬佩那些可以把布和線玩出花樣,針腳做的細密又工整的人,看看她,這一晚上,只有兩個勉強能看,但那兩個勉強能看的她現在拿起稍微拋了拋,有一個裡面的花瓣就露了出來。
“唉,”她挫敗的撓了撓頭,卻忘了手上還拿著針,“啊!”她叫痛的輕呼了一聲,所幸她收手的比較早,不然頭上估計是要被戳出血珠了。
她覺得也不算是笨手笨腳的人啊,怎麼今晚這般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
“你是不是傻?”安靜又漆黑的夜裡,忽然一道男人傳來,低低的,還帶著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