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從劉翠鈿那兒取了銀票,小心地貼身裝好,“待得了空,就先兌出五兩銀子花消,柱子待族書堂建好,是要入學讀書,置新衣、做書袋、備文書四寶,哪樣不得花錢。還是繩子,將來大了,也要進去讀幾年書。曾祖母說過,即便是女兒家也要讀書,莫做那大字不識的睜眼瞎……”
劉翠鈿看著像個小大人的長子,想要喝斥幾句,可栓子有他自己的思量,外頭人都知道他娘顧孃家的事,劉翠鈿卻瞞著他,再這樣下去,自家的日子過不過了。劉翠鈿無奈地跟在栓子後頭,驀地回望,江若寧一行已在回縣城的官道上走遠了。
老太太沒了,鳳歌公主不會再管他們了。
從此後,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們就是平頭百姓。
劉翠鈿長吁一口氣。
河江氏的墳前,石氏還在那兒破口大罵,罵那些搶了祭品的鄉鄰,哪裡還有一個圍觀的,全早就散了,倒是空氣裡有酒香、菜香,聞到鼻裡,石氏只覺得一陣鑽心的肉疼。
石氏一扭頭,司氏正彎腰擺著祭品:煮的三枚雞蛋、一塊煮了九分熟的刀頭肉、一碗水米、一盞美酒。
“大奶奶,二奶奶重孕在身,不是讓你備祭品,你瞧瞧你,這備的都是些什麼呀?外頭都說你不孝,你不應該更上心些,讓我們一家被人嘲笑嗎?”
石氏背上了不孝的名,因著這,連河土柱都說石氏對老太太不孝,這讓石氏覺得很丟臉,認為這名聲是拜司氏所託。司家落魄了,連司老爺被斬首了,司家的男女老少,現下都還關在大牢裡,大家都說,司老爺想謀害欽差,罪不容誅。雖是十幾日前發生的事,但傳到青溪縣百姓耳裡,那就是天大的案子。
“司老爺殺欽差?”
“千真萬確,這欽差可是皇親,他的膽兒也太大了。”
“形同謀逆,扯上都是要被治罪的。”
昨兒,河鐵柱被請回了族裡,河土柱與他連蒙帶騙地要脅了一通,大致意思是“不能再與司家扯上關係,司老爺謀逆,行刺欽差,這可是要誅三族的事。大哥知道何謂三族,就是妻族、娘族、姻親一族,大哥娶的司氏可不就屬於姻親……”
河鐵柱嚇得再不敢說話,一回家就告誡司氏,千萬不能找江若寧求情,這可是誅三族的事,萬一江若寧知曉司氏是奉天府司商賈的妹子,他們一家都要被治罪。
司氏在孃家,原就是庶女,嫡兄待她也不算多好,早前往來,不過是想謀些利,現在對方獲罪,哪敢沾上去。
河鐵柱還是真心喜歡司氏的,此刻見石氏發作司氏,爭辯道:“娘!我們家就二十五畝良田、一座宅子,大奶奶能置備這些很不錯了。二弟家業大,你怎不讓他備。”
河土柱不緊不慢地道:“你家是你家的,我家自有我家的。”讓毛豆啟了食盒,從裡頭捧著一盤又一盤地祭品。
河水柱領著妻兒也擺了自家的祭品。
一家少,三家的就不少了,放到一處,竟也有十幾樣。
別了,河家村!
江若寧挑起輦簾,定定地看著外頭的風景,前方的馬背上,有慕容璉、李觀,今兒李觀陪她同來,一直沉默若無地陪她燒冥紙、燒元寶、紙紮。
行進中,突地傳出一個女孩稚嫩的童音:“民女支小梅請公主替民女做主!”
尚歡呼聲“小梅”,快速揭起輦簾,定定地看著官道側跪著的一個半大姑娘,瞧上去十二三歲,在她的一側,站著一個著藍花葛布的婦人,不遠處又有個靦腆的鄉下漢子,他的旁邊有一輛牛車和一頭大黃牛。
江若寧沉吟,尋思:小梅,據說是她當年收留的一對無家可歸的祖孫。小梅的父母早逝,跟著爺爺支伯生活,家裡原是佃戶,後,在一個冬天,家裡發生了一場大火,支伯為救四五歲大的小梅,衝入火海救出孫女,不想他的腿也被橫樑砸斷了。支伯傷愈後,就成了一個瘸子,再幹不得農活,一到天晴下雨,傷腿就疼得鑽心。
尚歡跳下鳳輦,走近小梅,問道:“你怎一身孝服,你爺爺呢?當年送你們離開,可是一早替你們備了十畝良田,又另給了幾十兩銀子,讓你們回鄉造屋……”
週二妞眸中含淚,道:“支伯二月十三就沒了。觀音鎮的人瞧小梅是個孤女,又有惡人強迫小梅做童養媳,其實是想霸佔她家的良田、房屋,這三個月,小梅被他們關在柴房裡,一日只給兩個饅頭一碗水,對外謊稱,小梅是他家的媳婦,還造了假文書,說支伯生前就將她許配他家。
兩日前的夜裡,小梅溜出了柴房,爬了牆再從觀音鎮逃出來,逃到我家求我相助。民婦哪有什麼好法兒,聽說今兒是河家老太太的七七,想到公主許要經過這裡,就帶她來求公主救命。”
江若寧聽說過小梅、支伯,一樣憶不起這是什麼人,倒是聽尚觀念叨過幾回。
“阿歡,這件事就交你著辦,務必要將惡人繩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