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落霞時分,晚照的夕陽掛在彼端,遠遠望去,如清峰的尖尖山頂籠罩著一片聖潔而祥和的聖光。
“瞧來瞧去,仍是覺著我們如清峰的落霞最是美麗。”我一面叨叨著一面從雲頭上下來,果子樹下那籃桔子依舊安靜地擺放在原地。
清徐走過去,從裡頭揀出一個揚了揚,開始剝起來,“去歲栽的,雖不大會打理,然大抵也能吃吃看。”
我喜滋滋地搶了過來,那桔子長得甚是可愛,黃澄澄的又圓又潤,可見我眼光真當是不錯,有風他仰首可摘星,俯首能種地,確確是個難得的全才。
是以我不大猶豫地掰下幾瓣便嘴裡送,很是急切地咬了一口,汁水浸染舌尖的瞬間卻霎時僵住了。
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大概也不曾嘗到過如此……特別的桔子,極酸極澀中還夾雜了些苦意。
更奇的是他是如何種出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桔子的?委實高明得緊。
然他的目光這般地熱切,這般地充滿了期待,我忍下欲呲牙咧嘴的沖動,將剩下的囫圇全喂給了他,誰想他竟點了點頭道,“還不錯。”
瞧他這副面不改色的從容模樣,我都有些疑心他種的桔子是個陰陽兩面派,於是從籃子裡又揀了一個剝出瓣肉來,卻被他一張嘴整個叼了過去,我再剝,他再叼。
如此我又如何能不明白了?那桔子並沒有其他的味道,不過跟我嘗到的一樣,苦、澀、酸。他不過是不想讓我再嘗罷了。
我氣鼓鼓地將籃子推到他懷中,“那你便都吃了吧。”說著扭頭便走。
他放下籃子追上來,與我一同坐在懸崖邊上。
崖邊山風和煦,柔柔地吹動著衣衫。
日漸西斜,滑向如黛遠山。身旁的有風側顏如玉,亦被染了一身的霞光。一切都美得不大像話。
“若雲息也在,那便愈加完美了。”我望著遠方喃喃道。
“你倒如今還很記掛那頭浣熊麼……”
身側傳來的嗓音清清冷冷的,我卻莫名嗅到了股酸味,這倒是稀奇。
我細細想了半晌,驀地又是愧疚又是好笑,往他那又挪近了幾分蹭著他的臂膀,好聲好氣道,“是我不對,不該將有風上仙心頭血培育的離珠草給那浣熊用了,我當時若是知曉,寧可它被凡人亂棍打死……”
我的話音不由虛了下去,因他轉過臉來,極正經地瞧著我胡言亂語。
“額……雲息它是個好孩子。”我如是說。
這回他竟很誠心地點一點頭,“倒還算是有些良心的魔族。”
我面帶了詫異,他則淡然道,“實則在朝歌城我給了他兩個選擇,一是即刻回去魔界,永遠不再見你;二是在你身旁做頭不能言語的浣熊。”
我斜睨了他一眼,“這等事你做得倒很得心應手麼。”
“不過想在你身旁多留幾日罷了。”
那輪紅日消匿在遠山之後,帶走了最後一絲日光。
我同他卻仍在原地坐著,直至紅霞褪去,遠山亦沉寂了下去也不願離去。
“有風,你說我們能永遠這樣麼?”
“嗯,一定會的。”
夜很深了,今晚星光極是黯淡。
我沒有半絲睡意,只閉著眼聽著枕邊的呼吸聲。
子夜之時身旁不出意料地有了動靜,我能感覺到有風極輕極緩地坐了起來,似乎在用那雙如墨的深眸流連在我面龐上。不必睜眼,亦能感受到不捨眷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下了床榻,而我亦在此刻極迅速地捏了個定身咒。
“莫如……你……”他霎時動彈不得,不可置信地怔怔望我。
我笑,“你瞧,我倆還真是心意相通呢。”
北辰星君突然的到來,我對人間的境況大抵也猜到一些了。今日去人間走這一遭,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選擇,亦給自己一個選擇罷了。
“有了神力便是好,從前我哪裡能困得住你。”我戲謔道,“你此時會否有些後悔?後悔散盡了一身修為。若非如此,大約我這般偷襲亦無奈你何吧?”
“莫如,”他輕聲哄道,“聽話,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