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在人間這麼些年了,膽子倒沒些長進。”
這話聽著有些怪,我並來不及細想,因為這一不小心,我好像又驀然瞅見了什麼東西。
“綠……綠的……”我結巴著指向清徐身後,一隻手忙捂了這雙了不得的眼,腸子悔得青紫青紫的。
“這回不是鬼,是魔。”我聽見清徐在我耳邊平靜地說道,於是在兩指間微微開出一條縫來,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便訝道,“咦?這不是蘿漪?”
“清徐,你果然來了。”蘿漪款款走近,一襲綠裙搖曳一身風華,那些赤影厲鬼皆在她身後俯首,顯然奉她為主上。
我吃驚不小,這麼個美人兒,她…她竟是赤影厲鬼的頭頭兒?
蘿漪清純的面容在夜晚看來多了些嫵媚,也多了些肅殺,“他們告訴我你背叛了魔君。”
清徐放開我壓低了聲兒,“你去尋個地方躲著。”
我猶豫了一瞬,他又將聲音放柔了一些,“他們瞧不見你,你在百步外等我即可。”
我想我定也是個拖後腿兒的,於是點點頭十分幹脆地轉身而去,躲到一個大戶人家鎮宅的石獅子背後,不遠不近的距離,恰恰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清徐,我不信。”蘿漪的聲音如鶯啼般動聽,卻隱隱地有那麼一絲絲不著痕跡的悲傷。
我這靈敏的鼻子瞬時嗅到些八卦的味道,不由精神一震,那顆顫顫巍巍的小心髒好似一下子被注了好些雞血。
瞧她這般神情,與這清徐之間怕是有什麼故事。
這兇險非常的場面瞬間成了哀怨纏綿的真人情感大戲,我十分慶幸自個兒還算講義氣沒遁得太遠,只恨不得面前有盤瓜子兒,再搬個小板凳,翹著腿兒一邊嗑著一邊看著。
只見蘿漪面有慼慼,陷入對過往的追憶之中,“當年若不是因你一心修道,我大概也不會隨你成魔。後來我們一同在魔界摸爬滾打,又好不容易一同晉為魔界尊使……那一日我們曾一齊跪在魔之勳碑前對著魔界的先祖們立下重誓,至死追隨魔君、效忠魔界。這些你都忘了嗎?”
她這番話說得委實可歌可泣,連我都跟著感傷起來,卻不想清徐神情淡淡地很是敷衍,“不記得。”
額……
我對蘿漪投去同情地目光,而想來她是看不見了,又聽她道,“你可真是絕情,他們說你是受了一個凡人女子的蠱惑,想來是真的了。”
我朝天上翻個白眼兒,這罪名……唔,好吧,基本屬實。
然而我算是看出來了,瞧這清徐如此不耐煩的模樣,以腳趾頭想一想蘿漪也不會是他那愛得要死要活的未婚妻了。
嘖嘖,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苦情戲。
不過人家清徐早有心尖尖上的人,他瞧著也不像個容易移情的,如今這蘿漪這般痴纏,絕非戲文裡頭主角該有的模樣,瞧著倒有些令人生厭。
果然清徐很懶得理會這些,皺眉道,“你以歌舞坊為幌子,以美色吸引城中權貴,將他們煉成赤影厲鬼,真是好大的本事。”
蘿漪秀眉一挑,“你果然是被那凡人洗了腦了,三年前我是奉了魔君之命你又不是不知,怎地如今竟指責起……”
“交出這些個赤影厲鬼,放你回魔界。”清徐打斷她,似是連話都不願再同她講,神色那是十分地冷酷。
蘿漪慘淡一笑,“我從不曾想過你我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話音才落,她面容驀地猙獰起來,那雙柔軟白皙的手便化作黑灰枯瘦的利爪,又快又準地撲向清徐的脖子。
這女人說翻臉便翻臉,我著實驚出了一身冷汗,卻見清徐反應更是迅敏,一反手便在身前劃下一道光牆。
那淺金的光牆微微蕩漾著,看似水般溫柔,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堵牆。